陈平安睁眼后,无奈道“宁姑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啊。”
宁姚一挑狭长眉毛,手肘一扫,那颗石头被扫落桌面。
陈平安双手挠头,苦着脸。
跟宁姑娘讲道理,讲不通啊。
宁姚嬉笑一声,从桌面下伸出另外一只手,那颗本该摔落在地的石头,赫然躺在她的白皙手心。
陈平安还是双手抱头,可怜兮兮。
宁姚不再捉弄陈平安,正色问道“你以后做什么?”
陈平安想了想,老实回答道“帮阮师傅做完那些力气活,我想以后自己进山烧炭,还可以顺便采药,卖给杨家铺子。”
宁姚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么除了正阳山的那头搬山猿,还有清风城许家的妇人,截江真君刘志茂,以及蔡金简和苻南华背后的云霞山和老龙城,你怎么办?万一人家要找你麻烦,你往哪里逃?”
宁姚不等陈平安说话,沉声道“所以当初陆道长让你不管如何,都要厚着脸皮待在铁匠铺子,是一条正路。”
陈平安忧心忡忡道“那如果给阮师傅惹来一大串麻烦,怎么办?”
宁姚冷笑道“一位主持小洞天运转的圣人,还会怕这些麻烦?”
陈平安点点头,“那我回头问问阮师傅,先把所有实情告诉他,看他还愿不愿意收我做长期学徒。”
宁姚一手支撑着腮帮,一手翻翻捡捡那些蛇胆石,道“在小镇这里,没有什么是一袋子金精铜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袋。”
陈平安哭丧着脸道“我心疼啊。”
宁姚斜眼道“你打算一股脑给刘羡阳的时候,怎么不心疼?”
陈平安摇头道“两回事,不能比。”
宁姚白眼道“以后哪个女人,不幸做了你的媳妇,我估计她每天恨不得一巴掌打死你。”
陈平安一本正经道“真要有了媳妇,就又是一回事。我可不傻,会让自己媳妇受委屈。”
宁姚一脸不信,满满的讥讽神色。
黑炭似的少年双手抱胸,盘腿而坐,难得有些嚣张神色,哼哼道“要是我媳妇受了委屈,别说是正阳山老猿,就是你说的那啥道祖,我也要砍死他,砍不砍得死先不说,反正先砍了再说!”
宁姚很是惊讶,目瞪口呆。
她一直觉得陈平安不是个硬脾气的人,当然杀蔡金简、斗搬山猿除外,平时相处,陈平安好像永远也不生气,性情也不偏执,不温不火的好脾气。
这种话如果是苻南华、宋集薪这些天之骄子说出口,宁姚会觉得理所应当毫不意外,可从陈平安的嘴里说出来,宁姚有点不敢相信,于是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陈平安咧嘴笑道“我爹这辈子只跟人打过一次架,就是为了我娘,因为骑龙巷有人骂我娘,我爹气不过,就去狠狠打了一架。回来的时候,被我娘埋怨了很久,但是我爹私下跟我说,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打不打又是一回事,男人不护着自己媳妇,娶进门做什么?!”
宁姚有些奇怪,“嗯?”
陈平安挠挠头,赧颜道“我爹烧瓷厉害,打架很不行的,回家的时候鼻青脸肿,给人打惨了。”
宁姚伸手扶住额头,不想说话。
她沉默片刻,起身道“走了,回铺子。”
陈平安问道“我送你到泥瓶巷口子上?”
宁姚没好气道“不用。”
陈平安没有强求,只是把宁姚送到院门口。
宁姚没有转头,也知道少年一直站在门口。
不迂腐的好人,他们的人心,会格外温暖灿烂,如向阳花木。
这本身就是很美好的事情。
无依无靠的泥瓶巷少年,被那些个外乡人一口一个泥腿子贱命,市井陋巷刨土吃的蝼蚁。
可是少年终究有自己的生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