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回,楚铮没有能把卫大娘子拉起来,她的身子格外沉。
楚铮心头一凉,回头定眼一看,卫大娘子已经迎面趴在血泊中不动了,身下大滩深褐色血迹正在快速溢开。
没有时间去抹夺眶的眼泪,楚铮举刀挡下一名吐蕃人的战斧,又跟对方厮杀在一起。
那个每天都来摊子前,甩着手帕拿自家五六岁的女儿,调戏楚铮的不娘妇人;腰明明已经粗得跟水桶一样,却偏偏还以为自己仍旧年轻,不时要扭上几下的小心眼妇人,再也不会每天少他一文钱了。
楚铮不知道自己战斗了多久,只感觉眼前渐渐模糊,有淌下的泪水,也有沾到的鲜血,到后面,整个视野就是一片红色世界。
手中的刀,越发重了,很多灵巧的动作,再也不能迅捷的做出来。
所以他的招式,被迫变得横平竖直,只能追求简洁、干脆。
陈瞎子也倒下了。
脑袋被人砍掉半边,脑浆流了一地的人,如何能不倒下?
楚铮甚至看到,对方的两颗眼珠子掉了出来,尾巴却还在眼眶里。
这下,这个瞎子就算没死,也成了真正的瞎子了。
越是不停战斗,楚铮脑海中的意识就愈发简单,思考也变得单一,到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声音向前。
向前,一直向前。
直到杀穿这条大街。
直到见到其他青衣衙门的刀客。
直到再也不能站起来。
楚铮看到铁板回头了,看到他看到是自己贴身跟随,明显愣了一下。楚铮勉强咧咧嘴,算是笑了笑,就像铁板之前对自己笑一样。
他在告诉铁板,你的兄弟,已经没有能站着的了。
他还想告诉铁板,现在,我也是你兄弟。
也不知铁板是否看明白了楚铮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就又回身向前拼杀。
忽然间,楚铮注意到一颗经营的水珠,从铁板脸侧飞出来,打在自己鼻梁上。
不是热的,所以不是血,冷冷的,所以是泪吧。
楚铮看到铁板腰肋被捅了一刀,身形一顿,他连忙上前,将那个吐蕃修士一刀枭首;而后,他惊觉右肩一痛,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根短毛插进了他肩头。
没有拔铁矛,楚铮踹翻了一名上前来,想要给他补刀的吐蕃汉子。
他知道,他要倒下了。
跟铁板一起。
跟铁板倒在一起,也不错。
身后,还有那么多青衣衙门的好汉。
还有那么多,以往是那么卑微,那么能忍受屈辱,那么胆小,却在今日真正站起来,捡起吐蕃人的兵刃,面相仇敌,背对家人,杀出了一个大唐人血性男儿威风的普通汉子。
跟他们死在一起,此生值了。
到了地下,定要跟他们好生痛饮一番,为以往的轻视赔罪。
看在今日并肩作战的份上,看在自己一直奋勇在前的份上,他们会原谅自己吧?应该会原谅吧,毕竟,自己还只有十六岁,尚且年轻,犯些小错也是不可避免的。
看到了。
楚铮看到了街尾,吐蕃人队伍的尽头。
街尾前,有好大一片空地。
这说明,吐蕃人所剩不多了。
只可惜,自己已经力竭,有心杀贼,无力挥刀。
铁板不成了,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但他没有胡乱挥刀,而是把刀背攥得紧紧的。他知道,自己能挥刀的次数,已经所剩无几,一次都不能浪费,只有这样,才能多杀一个吐蕃人。
身后已经没多少汉子了。
冲出坊门的汉子,少说也有三四百,现在,十不余一。
楚铮脚下一个酿跄。
他踩到一句尸体,被绊了一下。他到底太年轻,没真正上过战场,不懂得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