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台阶不算太多,当刘协有些踉跄的时候,他总算登上了高台。打湿了的头发黏在了他的额头,阻碍了视线,他拨开发丝,才看见高台正中有一大殿,大殿的屋檐下,魏王曹操正乐呵呵地看着雨幕,偶尔和身边的人谈说几句。
曹操注意到刘协到来,挥了挥手。
于是他身旁的所有人,连带着皇帝的仪仗们都退下了,只留下他自己和刘协相隔数尺,并排站在屋檐下眺望。
这时风雨愈来愈猛烈,闪电和震耳欲聋的雷声也愈来愈密集。高台周围雨水横流,原本矗立不动的将士们纷纷将旌旗放到,以免被风雨损坏。三层高台边缘的戍守的军卒里,有人缩着身子,借助垛堞挡避风雨。
而高台后方一些规模草就的附属建筑方向,有许多民伕不但没有避雨,反而在军校们的呵斥和皮鞭下更加卖力地劳作。满身泥浆的他们在泥水中拖动着装满土石的柳条筐和原木,远远看去,仿佛土黄色蚁群在雨中挣扎。
曹操道:“好大一场雨。”
刘协默然。
曹操又问:“陛下在许都时,可曾见过这样的大雨?”
“不曾。”
“莫说陛下没有见过,我戎马数十年,踏遍大半个天下,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雨。”曹操满意地道:“不枉我耐心等了两个多月!那些个熟悉荆襄气候的老农,没有骗我!”
刘协感觉,曹操很有些亢奋,又有些特别的快意。他期盼这场雨做甚?这和他面临的天下大局有什么关系?刘协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于是试探地问道:“这场雨,对魏王很重要么?”
“很重要,太重要了啊!”曹操按着自家腰带,感慨地道:“大雨之后必有洪灾,洪灾过处,荆襄敌军必然一扫而空。荆襄方面的威胁去除以后,我择一大将领兵从容西巡,刘备在凉陇又能有何作为?我估计,到十月前后,边疆征战大致底定,受禅台也该修建完成,那时陛下便可安心卸下天下重任了,哈哈。”
“哈哈,哈哈。”刘协也跟着笑了两声。
曹操睨视着皇帝:“陛下也觉得很高兴么?”
刘协做了二十多年有名无实的皇帝,愈到后来,愈是无足轻重。反倒是帝位即将嬗替之际,他才有了几分不可取代的重要作用。此等情形,刘协自然明白,所以他也比往日胆大些。
听得曹操询问,他忽然忍不住道:“我觉得有些滑稽。”
“滑稽?”
“久闻魏王麾下雄师百万、虎将千员、智士谋臣不计其数。可是赫赫诸公群集于南阳,却不能为魏王克敌制胜,以至于魏王殚精竭虑数月,只为了等待一场大雨,期盼能靠雨水来淹没敌人……天下事,难道真能靠一场大雨来决定么?”刘协笑着摇头:“魏王,我真觉得,这有点滑稽。”
曹操眼神一凝,然后也笑了起来。
“陛下,你真以为,我只是在坐等这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