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南市的利益,庐江雷氏的宗族产业始终占据相当一部分。毕竟在这个年代,官商勾结难以避免;而论起官位,三州范围内再没有比雷远更大的了。
哪怕近年来雷远已极少插手自家宗族在商业上
的拓展,但一个发展到某种程度的巨大商业架构,就如一个具备利爪獠牙而行于山野的猛兽。不用主人催促,它就会去四处奔走,不断捕猎,不断与同行们彼此挟裹,互相竞争,以求得自身的持续发展与扩张。
在这个过程中,庐江雷氏遣出各地的管事权柄极大,自主行事的动力极强,在许多细节上的操作,甚至雷远这个庐江雷氏之主也并不能把握。
毕竟一切都是为了利益,当年不法豪强遍布地方,肆意辜榷财利,侵害百姓。如今新兴的商业巨头为了利益,也不介意做些规格外的生意。
雷深看着车外繁荣场景,泛白的脸色慢慢恢复。
他自幼就极敬畏兄长,深知整个宗族在倾覆边缘的时候,兄长是以何其罕见的胆略扭转乾坤。所以适才雷远召见询问,雷深并不敢隐瞒,立即指出了足以使雷远看清局势的关键点。
但有些事,雷远没有问,所以他也并没有额外去多说。
江东人的大肆采购,是从上个月开始的,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诸多豪商的管事,全都是精熟泉货流向的老手,突然发现诸多物资价格急涨,就算一个两个人疏忽,哪里会全都反应不过来?
要策动辽东兵戈,哪里需要这么多的物资?江东人是准备亲自下场,向辽东伸手了!
这局面明摆着!
只不过所有人都觉得,此事无关朝廷;所有人都为了眼前的巨大利益,心照不宣地将这个情况压住了,不使轻易外传到军府、州府罢了。
若不是州府行事粗疏,以致被江东买空库藏,影响到军队的正常粮秣补充……这个情况,商贾们还能再压一压,也就还能再赚取一大笔额外的利益。
当然,现在是不行了。
兄长的耳目毕竟敏锐。
他既然注意到了,就必定会以此为由,向江东方面发起后继的查问。接下去的所失所得,就在于两方高官的折冲樽俎,而与商贾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好在,无论辽东掌握在孙氏还是公孙氏手里,生意总有得做。
雷深探出手,用力敲了敲车厢。
扈从策马过来:“公子?”
“不去南市了,我有些疲倦,回程吧。现在就回程!”
“是,是。”
车驾在路上打了个弯。轮毂碾过路面的积水,溅起水花,有行人抱怨两声,撑着伞,继续赶路。
半个时辰后,骠骑将军府里,雷远神情复杂。他喃喃地道:“故君子莅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达诸民之情!嘿嘿!”
过了半晌,他又叹了口气:“总算渊白还知道点分寸。”
阎宇依旧站在厅堂角落,沉默不语。
李贞伏地,额头冒汗:“宗主,是我疏忽。”
“你刚往成都跑了趟,回来才多久?诸事都要重新接管,一时理会不得细务,不怪你。”雷远摆了摆手,徐徐道:“不过,江东既然瞒着我们,做了这么大的动作……他们在江陵一定派驻了有力人物就近负责。含章,你持我将令,尽快找出此君来。明日,我要请他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