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杨太后正候着人来报信,却说轰走杨崇勋,张士逊二人后,赵祯想起殿上范仲淹举荐翰林侍读宋绶一事,因命人传他到后殿问话。赵祯未曾闻这宋范二人有甚瓜葛,忽言荐举,若非心知范仲淹正替他打探朝中重臣哪些被杨太后许过好处,并加以规劝,只依自己的性子,早已生疑。
倒是范仲淹已经接连走访朝臣半月,仍无确切消息,须知皇权稳固才是正途,此时推举他人,在赵祯眼中也算不得迫切。若是朝中个个多少受点杨太后牵制,任他宋绶有什么能耐,对一个凡事都有谏臣横加干预的皇帝来说,都是徒劳。
批过些章奏,阎文应将宋绶带进来。
赵祯放下手中笔箸,问他:“朕记得你早早曾任工部侍郎,缘何如今只做个侍读学士?”
宋绶对曰:“陛下忘记臣被罢,全因天圣七年时候,事无大小仍全由章献娘娘亲掌。彼时臣曾留下章奏,劝娘娘依照唐朝先天一年玄宗故事,除军国大事外皆由陛下在前殿亲自听政决断,无须娘娘经手。只恐此言触怒了章献娘娘,臣先被迁为龙图阁学士,出京知应天府(河南商丘)。其后因感陛下恩德,又能入皇城为官,却被张大人阻拦,陛下暂将臣升为侍读,便没有再多做吩咐。”
“你知应天府那阵,范仲淹可是在应天府为其母守丧?”
“范大人彼时丧服已除,只是心中认定三年未满,就还常在那边停留。”
赵祯颔首言:“无怪你二人相熟,朝中却不知。因承明殿易名为端明殿,今日在朝上,范仲淹便保举你端明殿学士一职,恰好朕亦在考虑何处安置你,遂允了。”
宋绶闻言跪下,朗声道:“陛下,恕臣不敢接旨。”
赵祯一怔,他本以为此事无甚劳神费力处,只消嘱咐几句话便可让宋绶退下,不曾想过居然有人当面拒旨,因问:“何故如此?”
“陛下,臣以侍读升殿学士,对外言之美妙,对内却无职守,更无典掌,只是出入侍从,以备顾问而已。纵非常人可充任,于臣看来亦是徒增冗费,却不能尽一片初心。”
“如此说...”赵祯微微有些恼,“你是嫌端明殿学士职,不足累于你怀才之身了?”
宋绶正色道:“才未敢当,忠却有余。”
“有忠无才是为愚,你既如此诚挚,朕自会告知范仲淹你无心担任,退下。”赵祯厌他贪心不足,不愿理会,拿起章奏看了一阵,抬头竟见他仍未离去,喝问:“你留在此处,想逼朕替你加官不成?”
“陛下,有番话于臣心中郁结已久,但臣自知并非台谏,不敢逾越,可今日实需倾吐。”
赵祯盯着他,果见他眼中一派拳拳之忠,稍有触动,因道:“说出来若是无谓琐事,今日种种,作抗旨惩处。”
宋绶称是,曰:“自古帝王御天下,未有皇权威仪不俱揽于身者。而自先帝去,政令皆出自章献娘娘之手,如今更有娘娘遗诏,欲将皇权分与她人,如此往复,帝业根基永难牢靠。”
这话倒是中了赵祯下怀,然民间能做此语者未尝少之,遑论朝中,他只不语相听。
“自陛下身躬事亲为政以来,朝中内外无人不引颈以盼,想看陛下如何施行仁政善令,惩弊革恶,换百姓生活安泰。可如今的赏罚税赋,天灾对策,有比章献娘娘在世时更好吗?依臣目中所见,朝中行事颇缓,每有对策,商议过久。即便此次太后遗诏,纵然是臣不愿亲见之事,但诏书已送去中书门下足有一月,仍不见应对之举。是决是否,总该有个说法,为何无故拖耗?”
赵祯心道这却是冤枉了李迪,转念一想,拖耗虽是自己的无奈之举,可既已引起宋绶以为朝廷拖延成性,只怕做此想者不止他一人。
章献娘娘处事果决,雷厉风行,对比之下,自己显得优寡难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