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亿巴不得息事宁人,他犯得错大不大,原本就凭赵祯一句话,如今都已经说了“暂”罢官职,便没强求更多的必要。毕竟他今次敢听杨太后的吩咐,也是因为表面上看,他做得事是为着饥民,再细究下去,可能就越说漏洞越多了,是以他并不愿意自己的事情被赵元俨拿来添文章。
可元俨垂眼轻哼,此看似不着痕迹的小动作,其实不惧被外人察觉:“臣以为,韩大人触违律法,显然不是为求名利,而是为着抹去另一桩罪。”
韩亿觉得不妙,才想插嘴已听到赵祯开口:“皇叔人既然来了,不妨直言。”这是想拦也拦不住。
“陛下,韩大人恐怕自己也不甚清楚。”元俨接口道,“他的所作所为,仅是在替ˋ人ˊ遮羞罢了。本朝以仁孝治国,先师又尝言′三年无改可谓孝矣′,朝中却由上至下,别说三年,连一日都做不到,可见仁孝治国也不过是句空话。”
这“人”指得是谁,大家心里都明白,只不敢随声附和。
“因是空话,才会动摇社稷根本,令异兆频发,黎民受苦。”赵元俨声音低沉却宏亮,透着难以撼动的威压,“韩大人为益州谋米,臣为应天府抚难根本不算什么,真正忧心的是还有更多天灾接连不断而来,届时纵有再多应对之策,不能断了根源也是无用。”
听到这儿,韩亿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身边人恰就不动声色的冲他嘟囔了一声:“拿′三年无改′做文章可麻烦的很,仔细官家找不出什么好理由搪塞,再迁怒于你。”他觑眼侧看,说话的正是与他一同出入孟王府的石中立。
韩亿尴尬的摇摇头,目色中对赵元俨的急迫尽显无奈。
赵祯也确实不愿意循着“三年无改”的思路往下辩驳,毕竟他没遵守章献的遗诏是真,就算不理会这个,要不断举出别的例子来仍是容易。他宁可承担下来‘根源’的诘责,遂尽量平静下来,不急不慢的说:“皇叔为顾全朕的颜面不当面指摘,朕甚感苦心。朝中确有此迹象,是朕有些疏忽了,但非要这么攀扯下去,只会越来越乱,便不是一件两件事能讲得清的。”
“是攀扯不清,所以才有乱着须斩的说法。”元俨不依不饶,他今天势必要把话谈清楚,不可草草收场,“陛下肯明诏群臣,圣明,不过这事更该明诏天下,彻底悔改才更是明君所为。”
赵祯神色凝重,颔首道:“诚如皇叔所言,朕的‘罪己诏’早已拟好,此前以为冬旱不至蔓延太广,便没有颁下,想来如今正是时候。”
“只凭一道罪己诏,杜不了众生之口。”元俨抬颌悠悠说。
“是。”赵祯又一口应诺,“上次皇叔上谏后,朕已经有所警惕,便罢了薛奎的相位,以担舆责。”
元俨冷笑:“仅凭薛奎一人,能担起多大的罪责?”
赵祯微微一笑,神色不变的问:“皇叔这也觉得不够,那也觉得不够,还想要什么才觉得够?”
他不待元俨回话,面上的肌肉隐隐抽搐一下,整张脸刷的阴沉下来:“朕施仁政宽政,是记得古人说治臣严苛则臣下噤声,臣下噤声则上位盲聋,盲聋是朝廷上下不相通,便无法治国①。偏偏有人拿仁政当成沽名钓誉的手段,不断进言相烦,以为朕软弱可欺。也罢,行宽政必然有此遭遇,逆耳忠言朕吞的下去,但以无端过错加以指责,总不能尽数由着他!”
一句话说得堂中变色,人人绷紧了心神站着。
赵祯平时总是儒雅,偶然发怒则颇为骇人,但元俨已经经历过一次,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只听他学着赵祯的话说:“是,诚如陛下所言,忠言逆耳总是要听的。自古君权是天授是人授,陛下明白其中道理,百姓却不一定。他们若以为指责陛下的不是臣下,而是上苍,怎不盼望帝王能顺应天命而为。”
赵祯冷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