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边泽身上的暑气有所消减,但依旧没有大的好转。俞喜德端来一盆凉水,拿来一个刮板,这个行动唤起边泽记忆深处的恐惧。
从小到大,老头边盛与老妈俞喜德带给边泽同志的身体折磨总是在后背上。做错事被老头用藤条皮带抽打还不算什么,因为只要不犯错就不会被揍,但母亲的刮痧疗法就属实是漫长的痛苦折磨了。
边泽讷讷的,“妈,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俞喜德不知可否,只是转头瞥了老头边盛一眼。边盛收到信号,板着脸瞪了边泽一眼。
边泽默默褪下上衣,露出白花花的城里人的脊背,他知道,不出半小时,他的后背就会红得发紫,变成外星人的模样。
郁姝宁上楼去看顾儿子边宁,小孩又在睡觉,于是她闲来无所事事,趴在二楼阳台往院子里看,丈夫正坐在板凳上弯着腰,白花花的脊背就像案板上一扇剖开的猪板油,婆婆俞喜德将刮板沾凉水,从边泽的脖颈处往下刮擦,用力当然不小,刮板下陷在他的皮肉里。边泽就像是一个橡胶玩具,挤压后就发出嘶嘶声。
俞喜德会在一旁打开手机,外放一段相声,她在家的时候忙碌也喜欢听听音乐,现在的人耳朵和眼睛总是不能闲着的。在逗哏捧哏的笑谈里,边泽痛得吱哇乱叫,龇牙咧嘴。
郁姝宁偷偷拍了一张他的窘相。这时候天色渐渐晦暗下去,四处蚊虫飞舞,所幸有驱蚊水,她可以尽兴享受夏暮,在阳台上低头刷手机,不一会儿也就乏味了。
她抬头看着山头上空的云,西面的天灰蓝。这在她看也是相对新奇的景象。她熟悉的场景是方长高楼上的狭窄天空,金橘色的光从玻璃幕墙的后面递过来,在工业时代的硬化地表上投射出稠糊的光晕。谁都有童年,谁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边泽有他的过去,郁姝宁也有自己的过去,她习惯夕阳下渐次亮起的霓虹灯,铁灰的都市各处簇拥着光电子,就像是浓妆的冷漠男人。
相较而言,远山也冷漠得像男人,但不是那种喜欢簇拥着的,面色麻木阴沉的男人。远山会更可靠一些,至少,这些矮矮的丘陵,很少需要担心他们会破碎倒坍。郁姝宁发现这些山身上的气质,与边泽很像。是山的某一个片段,永远篆刻进了她丈夫的魂魄。或许也是在这样一个休闲的傍晚,边泽会趴在阳台上看风景,看着山后面乌云翻滚着。
风吹起来了,一下子驱除了闷气,这股南来的气流很凉爽,估计过不了今晚,这里得下雨。郁姝宁期待着这里的雨天。
老头边盛在院子里大嘲儿子体弱,“你当初要是跟我学功夫,怎么可能中暑呢?”
郁姝宁听了觉得惊奇。边泽抱怨,“现在学功夫能有什么用,再说我们家也从来不是开武馆的,以前阿爷他们在的时候不久开一个大饼店吗?”
“这个功夫可是你阿爷一个朋友自己练出来的,以前他身体很差,总是生病,就跟几个师父去学,最后自己总结出来一套拳,大冬天打拳能浑身淌汗,然后就在没有生过病,活了九十多岁。”
边泽撇撇嘴,这段话,他听过几百次,不过,上一次听,是在,貌似八九年前了。
咦,真的有这么久吗?可为什么总是记忆犹新。一旦发现自己能回忆起很久前的东西,就像时间变成了错觉,边泽愣愣的说不出话,老头边盛嘀咕了两句也不再说话,掏出手机自娱自乐。
俞喜德眼看着儿子的脊背冒出一大片细细的紫痕,啧啧作声,“行了,今晚上就别洗澡了,把身上擦一擦就好了。”
这时候的风吹得人体发寒,太阳总算完全落到山后,晚霞就像被刺破的气泡,骤缩了光芒,西面的天穹上,月亮高挂。
郁姝宁感觉手臂上立毛肌紧绷起来,寒冷与黑暗几乎是同时袭来的,在这样昏沉的夜色里,不难想象气温会随着天光的黯淡继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