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依稀难辨的声音如今在耳边嘈嘈切切。
这真是最好的地方了,对于他这样一个有心的闲人来说。
“河北又乱啦!”
“怎么?又要打仗?”
“哼哼,区区一个成德节度使,如今眼光都不知道飞在哪里去了!”
“飞到龙堂之上啦!”
“说话当心!”
“怎么?我等列于长安天子治下,还说不得他一个地方官?”
高竽品着茶,心里清楚这是在说成德节度使李宝臣的事情。
李宝臣本是安禄山的养子,投降朝廷后给封成德节度使,令其统辖六州,又进封了赵国公,按理说朝廷对他已然仁至义尽,他却勾结邻里藩镇形成割据,整了个“河朔三镇”出来。
很多人都不满李宝臣的做法,又责怪朝廷为何一再容忍,还给李宝臣加官进爵。但高竽对于皇帝和朝廷的对策是持理解态度的,他以为,德宗一定坚信安史之乱有一次就已经够百姓受的了。如果因为此种宵小再起干戈,无异于疮上添疤,再难补救。
“唉,这种局面也是无可奈何,”一个说书人模样的茶客说道,“前些年的大战,国家到现在也没缓过来,整什么节度使藩镇,归根结底还不是他那个造反的义父的错?如今可到好,朝廷好吃好喝供着他,他却想学起他那个早下黄泉的义父来了!”
自店外又匆匆来了两人,看衣着服色是当差的低品官员。他们两人一进门便大吵大嚷地要喝茶,似乎干了个苦差事,精疲力竭。
“二位爷今日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别提了,”其中一个喝了茶水,稍微缓了过来,开口道,“成德闹起来了!”
店里茶客纷纷侧耳。
高竽握着茶杯的手滞了一滞。
“敢问爷透露些许,呃,究竟是怎么个闹法?”
“说与你也无妨,消息应该很快就到,没别的,儿子想学老子了!”
店中一片哗然。
人人都已明了接下去要发生什么事。热闹的空气也凝结了。
高竽起身,付了茶钱,便出门回旅店去了。
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
他一路走着,长安一路繁华依旧。
“收留一下我们吧!这些首饰还不够抵房费的吗?”高竽踏入旅店的时候,门内正喧闹不已,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声音正在哀求着,话里带着哭腔。
高竽向里面的楼梯走去。
“不行,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今日收留了你母女二人,明日又有那没钱的要来留宿,我这店倒成了什么了?”
“我们有钱,”那妇人急切地喊到,“这首饰都给了掌柜的您,您看着通融一下,我们到长安到得晚,暂时还找不到亲戚家的处所,收留我们一晚,明日我们便离开!”
“不成哪,夫人,不成!”掌柜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夫人是外地来的对吧,您的这些首饰在这长安城,嘿哟,真不值多少钱哪。”
“这……”
高竽停住了脚步。
他思索再三,还是从楼梯上转身下来,走向了喧闹声的源头。
正在店中与掌柜争吵的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她后面跟着一个身量高挑的年轻女子正沉默不语地抿着嘴。
“可,我们现在已……”
那妇人面露难色,一双手不住地攥拧着衣袖。
高竽不经意间发现了特别的事情:这个连银钱都没有,只能靠押那几件便宜首饰的素衣妇人,一双手却细嫩的不像是贫穷人家经常劳动的手。跟在那妇人后方的年轻女子应是她的女儿,虽然也是衣衫褴褛,却气质出众,自有一股子冷傲在身。
“夫人,”高竽开口,掌柜和那妇人停止了争吵,“如果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吧。”他将自己的钱袋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