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得很轻的宗渊听见盖在屋后的麦秸掀动的声响,以为是来了贼。
他紧张地攥紧手掌,将干燥的皮肤绷得紧紧的。鼻腔里因为缺水的缘故,每吸入一口空气都奇痒无比。宗渊难受地将压在一起的两只脚分开,不小心踢到床尾的木棱上,疼得他嘴里直抽气。
他忍住疼痛,轻轻翻下床。光脚踩在地上感受到的温度似乎比平常更加寒冷。宗渊小心翼翼地靠近向屋后开的半扇木窗,从缝隙中向外偷窥。
宗渊心中有些气恼,凭什么回了自己家,他仍旧这样蹑手蹑脚的,倒显得一点也不光明磊落。
他干脆心狠下来,“哗啦”一声重重地推开窗户,还没开口大声恐吓小偷,就被迎面吹来的带着黄河水汽的凉风刮得从头麻到脚。
宗渊缩着脖子到处寻找肇事者,可遗憾地是,关于麦秸小偷一事似乎是宗渊自己误会了。
午夜的黄河两岸蒙上一层浓重的水汽,浑浊的空气中,考城治下村落这一扇大开的窗户尤其显眼。宗渊没有碰到值得自己发挥本事的小偷或是别的什么坏人,有些庆幸又有些沮丧地拉上了窗户。
父亲宗礼徽站在他的身后,盘桓皱纹的脸像家门口粗壮的老树干,冷不丁将宗渊吓得坐到了地上。木板硬邦邦的,硌得他尾骨一阵疼痛。
宗渊感觉到睡眠不足的痛苦也掺和进来,与脚趾和尾骨的痛苦一块折磨他。
“爹,您怎么不出声啊?”
宗渊不敢责怪,只好低头问。
“你又在大晚上干些什么?嗯?不睡觉还把窗户打开,就算天气转暖了也不能这样啊。你是不是离家太久,连考城晚上有多冷都忘记了?”宗渊严厉地训斥他。
宗渊吃瘪地低头:“我刚刚睡在床上,听到麦秸堆响,以为有贼。”
“以为以为,你什么都以为,在顺天府待了不少年了吧,还没学会怎么把以为丢掉吗?”宗礼徽裹紧身上的长袍,匆匆开门跑了出去。
宗渊虽不情愿,也拿了衣裳穿好,跟随父亲钻进清冷的夜里。
刚走进土层较厚的田地中,宗渊就一脚陷进泥里拔不出来。湿漉而粘腻的泥巴将他的腿捆得得死死的。宗渊觉得有些恶心。
“爹!”他小声叫宗礼徽,可声音还是借由空旷的夜扩散出去。有没睡的人家听见了,便在屋里燃起灯火,将影子映在窗纸上。
家家户户都在防贼。
宗礼徽咂嘴,不耐烦地回头将他从污泥里拖出来。刚要骂上两句,田边木屋的门咿呀一声开了。
“宗老?”
从小木房里走出一位弓腰哈背的老人。他朝宗礼徽打着招呼。虽然嘴里用了敬称,可样貌上看起来比宗礼徽要老上许多。
“哎?怎么是八盘?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宗礼徽惊讶地迎上去,扶住名为八盘的老人。
“晚上醒一次就再也睡不着了,一睁眼腰就跟着疼,就这样等天亮呗。”八盘叹道。
“这么说,是我和这不孝子打扰到你休息了?”
宗礼徽状有愧色地准备道歉,宗渊却急忙从后面赶上前问八盘:
“何伯,与堂也醒着吗?”
“你这目无尊长的孽障,连招呼都没打一个,怎么就惦记着何姑娘?”
宗渊几乎气晕过去,没有控制住声音。村中亮起的灯火更多了。
八盘却毫不在意,笑呵呵地对宗渊摇头:
“与堂和她母亲一道去了考城中,数日后才能回来。到时桃花就开了,你与她像小时候那样去赏花如何?”
宗渊急忙点头,又被宗礼徽打了一脑瓜。
“八盘你不用理会他,这孽障去顺天府待了这么多年,本以为他能学点规矩回来唉,顺天府却还了这么个蠢才给我。”
宗渊丧气地低头。八盘见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