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目一得知在自己的庭院里可以与宁家高楼上以灯火互相传信这件事,仅仅是在今年年初。那时宁昉被告知过了今年的生辰就要缠足,正在伤心难过。安目一坚持替宁昉说理,结果被宁家上下老小赶了出来。安目一知道他们暴怒的理由,却没有办法为自己申辩。正收拾东西时,宁昉收起伤心跑到他的身边,告诉他了这个秘密。
安目一还记得他听到宁昉告诉自己,她曾在藏书楼上偷看过他回家并捧腹大笑的事情时,自己有多高兴。
“你家的院子和我家的藏书楼。”宁昉说什么,安目一便记着什么,当天晚上便试验了一次。当他看见藏书楼的灯火忽闪着亮起时,白天的不快便和黑夜一块被灯火驱散。即使见不着面,安目一仍然可以得知宁昉一切都好。直到她的生辰。
那天也是安目一第一次主动和顾妈妈讲话。从她的嘴里,他得知宁昉顶着哭肿的眼睛参加的那次生辰宴。第二天街上便传了起来,宁家小姐的哭喊声响彻整个文昌。安目一一边在心里骂着胡扯,一边担心宁昉的脚。担心到了晚上,实在不堪重负的安目一也哭了。
如果不是惠惠姑娘经过我的面前,我就完了,安目一想。
他拜托孙惠惠为宁昉带去素馨,是想让她闻着素馨的香气,能够少些烦恼。但他并不知道,宁昉拉着孙惠惠的手,向她诉说了自己其实很想拿素馨花做绕髻妆的心愿。
缅栀子也好闻,但宁昉更爱素馨花。既然如此,安目一走进小屋中。
屋里铺天盖地全都是素馨花。熏甜的香气让安目一头晕目眩。他挑选了长得最好的一株,毫不留情地拦腰折断。
花送的怎么样?孙惠惠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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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话已经说完了。孙惠惠还紧握着宁昉的手。不远处的房间里传出宁袁所在的战场的声音。他高声喊着:
“进攻!一个都不留!不留活口!为兄弟们报仇!”
宁昉充满期待地看着孙惠惠,仿佛自己和她是恋人一般。孙惠惠不能给宁昉任何有用的承诺,只好僵硬地点头。先应下,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呢?
“还你!装花的篮子,还有卖花的钱。”孙惠惠不知道她是否永远都用这样俏皮的声音说话。既然她裹脚之后仍旧俏皮的话,那么到了顾妈妈那个年纪呢?到了祖母那个年纪呢?
孙惠惠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在无休无止地妒忌宁昉。巷子口的安目一明明和自己住在同一条巷子,宁昉却这样了解他。知道这么多有关他的事情。至少对于孙惠惠来说,这是相当令人妒忌的。
桫椤树荫越来越浓,也昭示着天越来越晴朗。孙惠惠从没有这么早回过家,不知道祖母见了自己会有何感想。
她辞别宁昉,并相约明日再见。路过宁袁的房间时,他仍旧在大声喊着:
“鸣金收兵!”
走到巷子口时,孙惠惠看见了触目惊心的干涸血迹和瓷碗碎片。安目一家的大门紧闭,孙惠惠没有敲响的勇气。
她急匆匆地赶回家,想要将花篮展示给祖母看,并顺便忘记刚刚让自己心慌的场面。可她踏进家门时,正巧看见祖母抱着红布包,正泪流满面。
与孙女的撞面让老人受了惊吓,手一松,红布包掉在地上。白花花的纸钱撒到孙惠惠脚边。
“祖母,我把花卖完了。”孙惠惠平静地说。她如果一惊一乍的话,祖母会更加下不来台。
可是祖母上前拧了孙惠惠的耳朵一把,嘹亮地说:“滚。”
孙惠惠两手捂住通红的耳朵。花篮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