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许多年,安歌的性子真的平和了许多,就像九衾说的,他是真的在偿债。
往日,他不怕所谓报应,不过区区孑然一身,可之后,便顾虑许多,害怕自己犯下的罪孽,报应在已故的母亲身上,报应在九衾、煦渡、言笙身上,也害怕……报应在自己身上。
他害怕余生太短,在他们需要的时候不能好好保护他们。
但所有的修身养性,是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楚宣,彻彻底底地踩到了他的底线——一条,不仅仅是蓄意伤害言笙的底线,还是一条对已故亡魂的底线。
那些陈旧的伤疤,结痂、褪色,长出新皮,看似越发健康,就像从未伤过一般,可只有他知道,一切不过是薄薄一层的表面,任何风吹草动,都足矣令这个看起来痊愈的伤疤,再一次鲜血淋漓。
它从未好过。
在更深的里层,是日渐溃烂的伤口,流着脓水,轻轻一碰,惊天动地。
但这一切,他不能对言笙说,所以沉默、甚至躲避,躲到了瑞王府,没想到,不过半日光景,她便寻来了。
还说了这样的话。
她说,“这许多年,你总在外头。九衾不大同我说过你,只道这是你该偿还消弭的业障。自此后,我和煦渡总阻你生事,生怕加重了你的障。”
“九衾不说,我想自有他的道理。这个老不休虽然有时候挺不靠谱的,但正事从不掉链子。所以,我从来不问,也并不打算过问。”
“但是安歌,你且要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我和煦渡都是站在你这边的,纵然与天为敌,我们仨……一起。”
“这一点,和你曾经经历过什么无关,你我数年相处,你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需要靠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来判断。”
少女声线清丽,橙暖的光,从西边斜斜洒进来,洒在她的发顶,连这一头墨发都晕染了暖光。
她摩挲着白瓷杯,眸色温缓,气势却有些犀利,说着这话的时候,带着点睥睨天下的傲。
和当年遇到九衾不同,九衾是润物无声的慈悲,而言笙,却是不容拒绝的傲气,杂糅在她与生俱来的贵气里。
像耀眼的光。
是什么感觉?
像是温柔的水,包裹了全身。那些不经意的一句话,能渐渐愈合淋漓的伤口,那些溃烂的脓水也有消减的趋势。
他们是家人,却从未如此剖析。
他一直觉得,这个小丫头虽然透彻聪慧,可之前失忆数年,每每想起总令人心抽疼,便愈发呵护有加,像小女儿般地宠着。
倒是忘了,他们其实年岁相差无几。
这个小丫头,原来也心心念念地护着他,以他不知道的、以她自己的方式。
“不怪我心狠?”那颗忐忑的心脏终于缓缓落回胸膛,他甚至听得到那有力的跳动,像擂鼓般敲在耳畔,他郎朗一笑,摸了摸那丫头看起来很是舒服的头发。
言笙挑挑眉,“你都死皮白赖地赖在这里不回去了,我若再怪你,你岂不是还得浪费瑞王府几顿口粮?再者,你都说了,西承绑的人,你给灌的药,我若怪了你,还得连带着怪他,他定是受了瑞王爷的命令,届时,岂不是,我连瑞王爷一道儿怪了?”
说着勉强的话,眼神去无半点责备。
戏谑又无奈。
沉凝的气氛仿佛一下子解开了封印,连西承都缓缓松了口气。
安歌更是满血复活,很是狗腿地又给言笙倒满了茶,舔着脸递过去,“给,小祖宗。说了许多话,口渴了吧?”
说着,又横了西承一眼,“要说死乞白赖,也实在有些冤枉我了。瞧瞧这屋里头,哪样不是我自己的?就他那床,睡得贼不舒服,硌人!”
嫌弃得很。
嘚!这危机一解除,这人又嚣张起来了!
西承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