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奴还没说什么,刘怀敬却是笑着劝道“嫂子别太在意了,您执意陪兄长一起前来,兄长虽是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快活得很,哪会在意您不太会骑马这点小事?”
萩娘闻言,不由得回想起这几日寄奴偶尔埋怨自己不该任性跟来的时候,那异样的神情,虽是嘴上在责备,嘴角却像是忍不住想笑的样子,总是微微弯着。
寄奴见萩娘那若有所思的神色,忙反驳道“我哪有,我早就说了,萩姐姐不该跟我们一起来的,若不是你拖累我们,我们只怕早就到了宁州了,萩姐姐,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此地离耒阳其实并不远……”
额……原来这几日寄奴一反平日乖巧的样子,总是埋怨责备自己,都是为了让自己知难而退,赶紧回头呢……
萩娘原本是心中十分沮丧,此刻想明白了这些,自是不会与这孩子置气,不由得大度地笑道“原来如此,多亏怀敬你告诉我,我还以为你们果真是嫌弃我呢。”
寄奴自觉脸上热热的,便不再说话,而是拍马快步前行,避开了萩娘的目光。
刘怀敬嘿嘿傻笑了一声,便跟了上去。
刘穆之却是纵马上前,对萩娘认真地说道“多谢您。”
谢我什么?萩娘狐疑地问道“您这是……?”
刘穆之指了指寄奴与怀敬兄弟俩的背影,含笑道“您不觉得,比之当日刘郎的颓丧,如今他心中已恢复了往日那种自信吗?”
萩娘回想那些日子里,寄奴抱着采棠流泪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酸,摇头道“您高看我了,我并不是他什么人,更是不能主宰他的心意。”
刘穆之露出了了然的微笑,平静地说道“只要您愿意在他身边,这就足够了。不论是因缘,还是天命,本也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您说呢?”
萩娘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前的玉石,那玉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已经不会再发热,而她也已经许久不曾头疼了,似乎她们曾经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梦幻一般。
她已不指望刘穆之会告诉自己这一切的究竟,然而寄奴……若是自己去问他,他可会告诉自己一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自己的心意都已经不明白了。
寄奴望着自己的温暖眼神,有时候十分熟悉,充满了依恋和爱怜,而有时候却又似乎并不像他,却是充满了自信和坚毅,倒像是另一个人的目光,而那个人的身影,似乎是越来越模糊。
那一抹纯净的白色,似是沉落了,在她心底,即便偶尔想起,也只是朦朦胧胧的一个影子。
那沉静的嗓音,曾有的温柔……那双无暇的玉手曾多少次伸入她发间,爱怜地拨弄她俏丽的额发。
那个温暖的怀抱,那熟悉无比却又不能准确描述出来的香气……
明亮的窗格子外,灿烂的笑容,树叶疏影中他秀美的嘴唇微张着,慢慢地俯下身来……
那个仓皇的夜晚,她紧张的心情……
她竟是全都忘了。
泉陵县城作为零陵郡的治所,居中偏东的位置自是矗立着零陵太守唐云的官邸,自西晋晋武帝以来,唐氏便世代镇守着西南边域,倒是颇有些吴地四姓那种偏安一隅的样子,萩娘和刘穆之随意地找了好几个铺子的伙计问话,得到的回答都是,“唐明府”如何如何,“唐太守”吩咐了怎样怎样的,莫说是如今朝堂上的紧张政局,只怕是就连当今小皇帝已然改朝换代,他们也都完全不清楚。
比之南康郡,这里简直像是个世外桃源一般。
因是依水而建,这里的草木都十分丰茂,就连空气都感觉十分清新,而来往的行人面上的神色都十分宁静安详,显然是尽享太平许久的安乐之地,与北地那些流民面上难以抑制的仓皇之色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