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载着我与铃兰,走了一个多月的官道。无停无止,向着东北方向逶迤而行。
在我的内心深处,时常充斥着一种深深的厌倦和疲惫感。
不眠不休,挥之难去。
虽然到如今为止,我才只在这人世间活了十四年,我却常常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迫切地向往着那最终的永恒的心乡。我渴望能快些抵达那个能让我停下自己酸疼的双脚,永远地栖息安眠于斯的温暖处所。为了那个可以最终好好休息的安全的港湾,我使出了全身的气力,拖着自己沉重的躯壳,一步一步往前挨。我告诉我自己,我还不能倒下,我还需要再多坚持一会儿,在这条人生的风雨之途上。
是的,再多坚持一会儿,只要一小会儿就好,我时常这么鼓励着自己。同时,我也告诫着我自己,我不可以不坚持下去。为了让我娘放心,为了不让她再以泪洗面,为了不浇熄她心中唯一的那团微弱的烛火萤光。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我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在心里轻轻地吟诵着这句话,给自己听。
一瞬间,眼角有些泪意。
我的出生,原本就是一个错误,一个本来可以被当事人轻易避免的错误。
那位我称做阿玛,逢年过节需要磕头叩拜的满族亲贵,瓜尔佳为其大人,曾经是镶蓝旗的一位地位颇为显赫的佐领。他在六年前,因言获罪,被朝廷一夜之间,罢免了所有的官职与俸禄。那件事,对整个瓜尔佳府,是一次地动山摇的巨变。对我娘与我,也是一个不堪回首的难关。虽然所幸的是,皇恩之浩荡,还仅限于瓜尔佳大人的官职与俸禄,并未牵涉到其他。而他当年的某些同僚,则没有那么幸运了。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妻子儿女籍没入奴者,大有人在。
瓜尔佳府的幸运,可能与瓜尔佳大人旧时的战功有关,也可能是因为,他养了一个好儿子,一战成神。所以,我们才能幸免于更大的灾难,让旁人称羡。
六年之前的那次巨变,我到如今都还记忆犹新。
那一年,我八岁。
八岁之前的事,我的记忆似乎都已经有些模糊了。记忆中,我先是随着一个温柔的女子,在一个没什么人来的小院里生活。后来我才明白,那个女人就是我的亲娘。她待我,如珠如宝,万般慈爱。我在小院里生活了好几年,每天无忧无虑,自由自在。那是我既往的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光阴。娘说,那个时候的我,经常会咯咯地笑。她总说,我的笑声,象黄鹂鸟儿一样清脆,象银铃一样悦耳。然后,她又会忧心忡忡地说,长大之后的我,为什么会那么沉默。别说是笑了,连话也不爱说。有时候一整天,我可以不发一言。
我与我娘一起生活了几年之后,尚在懵懂之间,便被人领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屋里生活。我需要对着一个冷冰冰的女人,每日磕头两次,喊她嫡额娘,给她请安。她对我,并不虐待打骂。我想,她看我,只是如同看见空气一般。我在她的面前,象是一个透明的人。那段时间,在我的记忆里,她自己唯一的女儿被送去了乡下她的父母身边抚养,具体原因为何,我并不知晓。瓜尔佳夫人,专心致志地抚养着她的第二个儿子,比我大三岁的瓜尔佳成飞。
我在瓜尔佳成飞的手上,吃过无数的苦头。
马车的摇晃,终于还是咯着了我的后背。
我换了一个坐姿,继续昏昏欲睡。
那次巨变之后,瓜尔佳府的这位女主人,也就是我的嫡额娘舒穆禄清荷,她吵闹着府里的人口太多,瓜尔佳大人又不幸失去了官职俸禄,家道艰难,显然不能再供养那么多的闲人,要发卖一些出去。于是,我娘便主动消减了她的吃穿用度,身边也不再留任何婢女。数九寒天,滴水成冰的天气,娘自己去池塘边凿冰洗衣,双手红烂不堪。可怜她未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