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并没能听那句话。那声音太轻,轻得像连一片花瓣也无法吹落的风。精灵的神情有前所未有的宁静与释然,这该是一件好事,他却莫名地觉得不安——比看着黑暗天空越来越快地坠向地面更强烈的不安。
“种下那朵花吧。”精灵转向他时平和如常,“在日与月升起的时候。只不过,你得告诉那些进入这个世界的人,那日与月没有实体……它们或许并不能支撑太久。”
埃德心中骤然一空。
但他什么都来不及做……也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斑叶龙悠然向天空飞去,而精灵若即若离地缀在它身侧,飞得越高便越亮,亮到难以直视,亦再也分辨不出形体,像两颗冉冉升起的星辰,又比任何星辰更亮。在与从天空降下的黑影相接的那一刻,他们分离开来,一左一右拉出几乎相同的轨迹——拉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将整个天空分成两半。
莹莹的微光随着那道弧线散开,如欲绽未绽的晨曦,如满月洒落的光辉,照亮整个世界。
叆叇云层依旧翻涌不定,缓缓下落,却一点点褪去了黑翳。当洁白云雾如瀑布般从天空直垂而下,淡淡的水气萦绕在呼吸之间,埃德松开手,让那朵蔷薇落在地面。
它稍稍停留一刻,然后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
埃德眨了眨眼,几滴水珠随之滴落,混在淅淅沥沥落下的雨中,在灰白石板上打出一朵朵细碎的花,又渐渐连成一片。微小如萤火的光芒在深色的水迹间缓缓流动,连接,描画出奇异的纹路。
灰白高塔始终沉默,塔下黑色的大地,同样有无数符文浮现又消失,倒映着灿烂群星的海浪般缓缓涌向天际。
雨下得更大,天边却有明亮的光透过云层射下,在云层边缘晕染出一片绚烂七彩,巨大的彩虹横跨在天地之间,落下的每一滴雨水闪闪发光,璀璨如宝石。
空气里其实原本也没有什么尘埃,但那曾经笼罩一切的,灰败的死气,被雨水一点点洗去。天空之下并没有万千植物瞬间钻出泥土,可埃德知道,这个世界,已重获新生。
他抬起头,视线从一边转向另一边,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看见日与月同存于地平线的两端。
然后下一刻,日升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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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瑞忽地从他的床上惊跳起来,像条刚被扔到甲板上的鱼,吓得一边正咬着面包半醒不醒地晃过去的邦布跟着一蹦老高。
“怎么啦?怎么啦?”他一叠声地问,“那群该死精灵又招惹上什么了吗?……欸,不对,他们已经滚下船啊!”
他对着小法师发白的脸左看右看,有点关切又有点幸灾乐祸:“做噩梦啦小泰瑞?需要邦布哥哥给你唱支海浪一样好听的催眠曲吗?”
泰瑞胡乱挥挥手,并没有心情跟他斗嘴。
“邦布!”
船舱外有人不耐烦地吼着。
没空再戏弄小法师的水手嘟嘟哝哝地抱怨着跑掉了。泰瑞神情恍惚地坐在那里,不确定心脏那突然的紧缩,是不是真的因为做梦。
再漂亮的船,船舱里也难免阴暗狭窄,气味难闻,但这熟悉的环境反而让小法师冷静了一些。他一把将宽松的袖子直撸到肩膀上,在摇摇晃晃的烛光下,清楚地看见右臂上一个小小的蔷薇印记。
交叠的五瓣,简单的线条,浅淡的粉色,并不醒目,却也绝不会错认。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它,揉了揉眼睛,又继续瞪——这个印记,已经消失很久了……从他意外进入这个时空的那一瞬就已经消失。
因为那时,他所来之处,还根本不存在,而这个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印记,可以跨越空间,却无法穿越时间。
然而此刻他隐约感觉到了那生而有之的连接……那最温柔,最厚重,最令人安心的守护。
那是“家”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