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舞者的身体微微一抖,神情从呆滞渐渐变成了疑惑。佩恩松了一口气,无论心中还有多少疑问,都感激地向萨克西斯低头致谢。
他最好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不是。
始终有奇异的低鸣振动着空气,也振动着所有的灵魂,时而尖锐,时而低沉,毫无规律却难以忽视,以至于塔身自帕纳色斯倒下那一刻开始的震动都被他们不自觉地放在了一边。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埃德的身上,即使笼罩他的光芒会刺痛精灵过于敏感的双眼。谁也没有发现一点银色的光芒飞掠而至,又悄然隐没,只有萨克西斯的唇边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所有的光芒渐渐聚集在埃德的头顶。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急剧地收缩着,甚至带走了塔内原本的柔光。佩恩的视线匆匆掠过周围的墙壁,掠过镶嵌在天花板上的宝石——那些原本疯狂闪烁着的“星星”黯淡下来,就像墙壁上在魔法的保护之下永不褪色的画……它们灰暗龟裂,剥落成灰,像是被魔法欺骗了数千年的时光愤怒地回卷而来,吞噬了它早该带走的一切。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同样的情形弥漫在整座无声之塔。永恒的光明无力地退却,迷蒙的黑雾在角落里蠕动,精巧绝伦的雕像上裂出一丝丝黑色的细纹,坚实的木门散发出腐朽的气息……这座圣洁的白塔仿佛坠入了鬼蜮,而其中唯一的光明映在埃德的眼中。
他抬头仰望着那一团炽热又冰冷的光芒。它悬在他的头顶,像暗夜中唯一的星辰,它如此明亮,却并不会刺伤他的双眼,就像他是它的一部分……或它是他的一部分。
然后它坠落下来。
那一声轻响重重地砸在每个灵魂之上。佩恩闭了闭眼,挣脱那一瞬间的眩晕,再睁眼时,埃德正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
那里躺着一块不及拳头大的石头,看起来像是半透明的,光滑的表面却泛着金属的光泽,甚至有隐隐的纹路。形状勉强算是个圆形,却不太规则,乍一看倒像是矮人的熔炉里一团熔坏了的矿石……但谁也不会真的把它当成那么无用的东西,即使它已经不再发光。
小白凑过来拨弄着它,又用肩头撞了撞埃德的腿。
虽然只能看见它的头顶,埃德还是觉得……它好像更不高兴了。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俯身把那块石头捡了起来。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但说出来或许谁也不会相信,这比石头要重却比金属要轻的一团,是被那过于强大的力量压在了一起的光之镰。
握在手心的东西还带着微微的暖意。他再也不会嫌弃它了……它们保护了他,承受了他所拒绝的,那它们吸收或抵抗掉的力量是藏在了其中还是已经消失,他却完全感觉不到。
他看向头顶——门已经关闭。曾经璀璨的宝石像是蒙了灰……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蒙了灰,又像是在他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转瞬过去了千百年。
他吓了一跳。在看见熟悉的面孔时才彻底回过神来,笑意瞬间自眼底蔓延开来,舒展在眉梢眼角——还好,还好,无论如何,大家都还活着。
那笑容其实有点傻,却有着莫名的感染力。佩恩的嘴角不自觉地牵起,又压了下去。
还没到能笑的时候。
残留的光线微弱得奄奄一息,但好歹不至于一片漆黑。佩恩可以确定萨克西斯和海琳诺的视线都落在埃德手中那块不起眼的“石头”上。萨克西斯饶有兴致却也不是十分在意的样子难以判断是真是假,海琳诺的神情却让他心生疑惑。
她在笑。即使算不上欣喜若狂,那笑容亦发自内心,如释重负,明亮得让她苍白的面孔几乎像是能发出光来,仿佛她已经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即使它并不在她手中也无关紧要……又或者笃定它必然会落入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