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事情触了逆鳞,接下来对于属下的提醒,便始终有些沉默。希尹等人旁敲侧击,一方面是建言,让他选择最理智的应对,另一方面,也——只有希尹等几个最亲近的人——害怕这位大帅一怒之下做出过激的举动来。金国政权的交替,如今至少并非父传子,将来未必没有一些其它的可能,但越是如此,便越需谨慎——当然,这些则是完全不能说的事了。
如今交谈片刻,宗翰虽然生了些气,但在希尹面前,未尝不是一种表态,希尹笑了笑“大帅心中有数就行,美人迟暮,英雄会老,小辈儿正值虎狼年纪……若是宗辅,他性情敦厚些,也就罢了,宗弼自幼多疑、刚愎自用,宗望去后,旁人难制。十年前我将他打得哇哇叫,十年后却不得不多心一些,将来有一天,你我会走,我们家中小辈,可能就要被他追着打了。”
“希尹你读书多,烦心也多,自己受吧。”宗翰笑笑,挥了挥手,“宗弼掀不起风浪来,不过他们既然要做事,我等又怎能不照看一些,我是老了,脾气有些大,该想通的还是想得通。”
这一番说话间,便已渐近帅府外围。希尹点了点头,说了几句闲聊的话,又微微有些犹豫“其实,今日过来,尚有一件事情,要向大帅请罪。”
宗翰回过头来,希尹已经拱手躬身拜下去。宗翰目光严肃起来,伸手架住他“出什么通天的大事了?”
“家中不靖,出了些要处理的事情,与大帅也有些关系……此时也正要去处理。”
宗翰认真地看了他片刻,洒然抬手“你家中之事,自去处理了就是。你我何等情分,要来说这种话……与我有关?可是要处理些帅府的人?”
“那倒不用……”
“那你就去,本大帅日理万机,哪有空听你希尹家的家长里短。”
他送到府门处,道“雨大,我不送了。”看希尹披上披风,挂起长剑,上了马车,拱手道别后,宗翰的目光才又严肃了片刻。
希尹的妻子是个汉人,这事在女真上层偶有议论,莫非做了什么事情如今事发了?那倒真是头疼。元帅完颜宗翰摇了摇头,转身朝府内走去。
昏暗的光线里,大雨的声音淹没一切。
山洞里是潮湿和腐臭的气息,血腥味也在弥漫,伴着这场大雨,他从昏睡中醒过来,籍着微微的天光,他知道自己还没有死。
自十年前开始,死这件事情,变得比想象中艰难。
或许是因为十年前的那场刺杀,所有人都去了,唯有自己活了下来,因此,那些英雄们始终都伴随在自己身边,非要让自己这样的存活下去吧。
不过,倒也不止是自己一个人。这些年来,自己也曾听说过消息,当日刺杀粘罕,侥幸活下来的,尚有周宗师身边的那位福禄前辈,他从那场大战中带出了周宗师的头颅,后来他将头颅掩埋,埋葬的位置则在后来告诉了心魔宁毅,据说等到天下大定后,黑旗军便会将周宗师的埋骨之所公诸于世,让后人能得以祭奠。
此事不知真假,但这几年来,以那位心魔的心性和作风而言,他觉得对方不至于在这些事上说谎。纵然刺王杀驾为天下所忌,但即便是再恨那心魔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在某些方面,的确称得上顶天立地。
自己是不能及的,所以只能跑过来行匹夫之事了。
不知福禄前辈如今在哪,十年过去了,他是否又仍旧活在这世上。
他身上伤势纠缠,心情疲倦,胡思乱想了一阵,又想自己今后是不是不会死了,自己刺杀了粘罕两次,待到这次好了,便得去杀第三次。
留下性命连刺粘罕三次,这等壮举,得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正胡思乱想着,外头的雨声中,忽然有些细碎的声音响起。
史进握住了铜棍,勉力站起来,随后,却有人在洞外乱敲。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