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南征,或能在那火器变化之前,底定天下,却也该是为父的最后一次随军了。”
南征北战,戎马一生,此时的完颜希尹,也已经是面容渐老,半头白发。他这般说话,懂事的儿子自然说他龙马精神,希尹挥挥手,洒然一笑“为父身体自然还不错,却已当不得吹捧了。既然要上战场,当存决死之心,你们既是谷神的儿子,又要开始独当一面了,为父有些嘱托,要留给你们……无需多言,也不必说什么吉利不吉利……我女真兴于白山黑水之地,你们的父辈,年幼时衣食无着、茹毛饮血,自随阿骨打大帝起事,征战多年,打败了无数的敌人!灭辽国!吞中原!走到如今,你们的父亲贵为王侯,你们自小锦衣玉食……是用血换来的。”
“走到这一步,最能让为父记住的,不是眼前这些亭台楼阁,锦衣玉食。如今的女真人横扫天下,走到哪里,你看到那些人张扬跋扈、一脸傲气。为父记得的女真人不是这样的,到了今天,为父记得的,更多的是死人……自小一块长大的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征战之中的兄弟,打着打着死了,倒在地上,尸首都没人收拾,再回头时找不到了……德重、有仪啊,你们今天过的日子,是用尸体和血垫起来的。不光光是女真人的血,还有辽人的、汉人的血,你们要记住。”
他说到汉人时,将手伸了过去,握住了陈文君的手。
“如今天下将定了,最后的一次的出征,你们的父辈会扫平这个天下,将这个富庶的天下垫在尸体上送给你们。你们未必需要再打仗,你们要学会什么呢?你们要学会,让它不再流血了,女真人的血不要流了,要让女真人不流血,汉人和辽人,最好也不要流血,因为啊,你让他们流血,他们就也会让你们不好过。这是……你们的功课。”
阁楼上,完颜希尹顿了顿“还有,就是这人心的腐化,日子好过了,人就变坏了……”
他的话语在阁楼上持续了,又说了好一阵子,外头城市的灯火荼蘼,待到将这些叮嘱说完,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个孩子告辞离去,希尹牵起了妻子的手,沉默了好一阵子。
“你心中……不好过吧?”过得片刻,还是希尹开了口。
陈文君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我是女真人。”希尹道,“这一生变不了,你是汉人,这也没办法了。女真人要活得好,呵……总没有想活得差的吧。这些年想来想去,打这么久总得有个头,这个头,要么是女真人败了,大金没有了,我带着你,到个没有其它人的地方去活着,要么该打的天下打完了,也就能安稳下来。现在看来,后面的更有可能。”
“你不好过,也忍一忍。这一仗打完了,为夫唯一要做的,便是让汉人过得好些。让女真人、辽人、汉人……尽早的融起来。这辈子或许看不到,但为夫一定会尽力去做,天下大势,有起有落,汉人过得太好,注定要落下去一段时间,没有办法的……”
陈文君没有说话。
眼泪掉下来了。
……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城市,满都达鲁策马如飞,焦急地奔行在大同的街道上。
“快!快——”
口中这样喊着,他还在奋力地挥动马鞭,跟在他后方的骑兵队也在全力地追赶,马蹄的轰鸣间犹如一道穿街过巷的洪流。
过得一阵,这支队伍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城东一处大宅的门前,封锁前后,破门而入。
宅邸之中一片惊乱之声,有卫士上来阻拦,被满都达鲁一刀一个劈翻在地,他闯过廊道和惊恐的下人,长驱直进,到得里头院落,看见一名中年男人时,方才放声大喝“江大人,你的事情发了——束手就擒……”
那江姓官员在女真朝堂上地位不低,乃是时立爱手下一名大员,此次在粮草调动的后勤体系中担任要职,一听这话,满都达鲁进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