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锦咯咯笑得像只自由的鸽子,“玉林你不许不认,你昨还亲过我的,弄得我满脸是油彩,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玉林师兄也别扭地笑了起来。
桂音知道他是因满脸油彩而不能开怀大笑,瞧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
福锦余光斜睨有片柿子红裙袂一晃闪过,棉帘子重重地荡垂下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从未有人来过。
玉林摇头笑她颠倒是非,“明明是你走路被一杆长矛绊倒,扑跌到我背上,何曾有肌肤相亲过?”
桂音什么也听不见了,她浑身哆嗦地走在四方小砖铺陈的廊道上,抬首望天色转瞬就黯淡下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最后一点余晖里,二老爷正站在秋叶式的洞门前等她。
泪水涌上来堵住了她的喉咙,再咸咸涩涩从眼睛里滚落,她昏沉地扑跌在地上,听得手腕戴的白玉雕花玉镯清脆一声,咣铛击碎了她的心。
前台有声传来,板锣相击,单皮鼓咚咚直催人脚底生风。
乔玉林饮尽盏里热茶,独自掀帘出房,沿廊而走,不过五六步开外,有位身型清梧的爷拦腰抱着个女子沉稳前行。
女子垂首紧偎在那爷肩膀上,能看见她满头的乌油发梳成元宝髻,髻间插一根点翠镶宝石蝴蝶葡萄纹头花,白玉耳环水滴般颤晃,柿子红绸缎裙袂荡在男人右臂弯下,露出半截荼白洒花裤子及一双天青缝珠粉底鞋,竟是天然足,却十分秀气。
这位爷衣着华丽,非富即贵,那女子穿戴锦绣,非妻即妾。
乔玉林迅疾收起视线,暗惭自己刚刚失礼,那爷似乎听到背后有窸窣走动声,顿住回身看来。
乔玉林俯首抱拳见礼,能感觉对方的目光把自己上下打量,稍顷片刻,才听他语气浅淡“戏大过天,没得迟宕,你先行一步!”说着侧退到松墙边,让出走道。
乔玉林言声多谢,与他擦肩而过。
夕阳最后丁点的残红散尽,霞光也偃旗息鼓,一轮白月挂在空荡荡的枝梢,伴着一只不肯歇巢的乌鸦,哇地凄厉一声,看不惯世间人情无常。
乔玉林的心倏地一下裂痛难忍,他捂住胸口不自觉回头,红色的灯笼点亮前廊,那位爷正俯首亲吻着怀抱里的女子,这样的画面或多或少给冷浓秋夜添上了一抹春色。
乔玉林上台前,戏头来领他先拜见各位听客,寒暄一圈转至唐氏面前,他作揖间,不经意瞟扫到她丰满手腕箍的镯子,有些暗怔。
他已接到聚兴戏院张老板捎的信,四喜班子两日后抵达京门,桂音要来了,他原想买下这只镯子送给她个惊喜的,事有多巧,竟被谢太太捷足先登,无不遗憾。
端王爷问谢骥,许廷彦去哪里,怎迟迟不见人影。
谢骥嗓音冷沉回话,他的小妾身子骨突然不适,是以先行告辞离去。
“先还好好的,骄矜着呢!”乔玉林回戏台时只听见谢太太嘀嘀咕咕了一句。
桂音睁开眼,不知何时,她已躺在客店房间的床上,两片白纱帐子相阖,床柜上燃着烛火,光晕把雪白染成苍黄。
她静静地一动不动,门外有妓在挨个敲门,“看手相啦,大爷可要看手相,我算得可准。”嗤嗤笑得勾人魂儿。
又听到临房有对夫妻吵起了嘴,还有婴儿哇呀哇呀大哭声,女人也哭了起来,吴侬软语是苏州人“孩子烧啦,几个铜板你还拿去赌,他要烧死可怎么办,我也不活了!”
男人期期艾艾解释“几个铜板请不来郎中,我想去赌两把多赢点钱,可以治病又可付住店花销……”说多反理直气壮起来,怪女人不懂他的心。
桂音呆想,他俩结夫妻时想必是恩爱的,才会有了孩子。贫贱夫妻百事哀,再相好的感情也经不点磋磨。
如若没有这些波折,她和玉林师兄会不会也过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