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疑惑间,一白发耄耋老翁已大步踏上堂来,一张长脸,颌下白须,双目炯炯有神,身材矮小单薄,貌不惊人,似是一阵风也能吹倒。未上堂前,便已出声骂道:“一帮跳梁小丑,无胆鼠辈,有本事找金人撒野去,关起门来自己打自己人,算什么本事!”
毛彪身后一条大汉怒道:“老不死的,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此大放厥词!”
话音未落,忽然人影一闪,随即“啪”的一声。却是霍稚权起身过来,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一巴掌好不厉害,那汉子口中鲜血直涌,连牙齿也打掉了四五颗。
霍稚权神色恭敬,打完下属,一躬到地,恭声道:“此人无知,不识得放翁先生,定会重重责罚,望乞恕罪。铁掌帮霍稚权,拜见陆老先生。”
此际堂上坐着的一众人等已是齐齐站起,执徐、大荒落、周启泰等人都是躬身行礼,就连丁常任也是神情恭敬,作了个揖。
林醒沐早已起身迎上前去,一把扶住,一迭声道:“陆先生怎地来了,未能出门远迎,当真是罪过罪过。”
沈放也是吃惊不小,他也是不识这老者,但听霍稚权说话,再看众人神色,立刻想到了此人是谁,心头大震,当即也是整整衣冠,远远躬身见礼。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正是越州山阴放翁先生,朱熹之后,与辛弃疾并领文坛风骚,一生爱国抗金的史学大家,陆游陆务观!
如今陆游已是八十高龄,此际虽仍是昂首阔步,行进之间,却已见颤颤巍巍,白发三千,皓首苍颜。但一双虎目,仍是凛凛生威,叫人一见之下,敬意油然而生。见林醒沐过来,眼睛就是一瞪。
林醒沐吓了一跳,知道这陆游颇多怪癖,自视清高,更是看不起奸猾商贾,见他瞪眼,连忙赔上笑脸。
陆游却道:“你便是那个假木头?你倒是生了个好闺女。”伸出只手,让林醒沐扶住。
旁人若敢当面喊一声“假木头”,林醒沐定要翻脸,此际却是受宠若惊,更没想到陆游竟肯教自己搀扶,连忙恭恭敬敬上前扶住。这一把扶住,那是得了大儒认可,这往后底气也足了三分。暗自欣喜,心道,想不到今天倒是沾了那丫头的光。林怀玉和莹儿在流民营所为,已是不胫而走,在临安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林醒沐扶着陆游走到堂前,堂上鸦雀无声,人人注目。此际即便不识之人,也被身侧人提醒,人人肃立恭敬。陆游声名赫赫,品行高洁,在大宋那是人人敬仰。宋时文人地位极高,即便江湖中的汉子,也是敬佩读书人,轻易不会对书生下手,更何况陆游此等身份。见他一面,即便这些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事后也要吹上半年。人群之中,栾星回兄弟却是神情各异,栾星回一直看着陆游,似是要看个仔细,栾星来却是左顾右盼,一脸的不以为然。
此际唯有沈放正站在堂上中央,冉俊杰也早已躲到人后,更显他突兀。陆游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正在气头之上,见他立在当中,左看右看都不顺眼,脱手就将手中拐杖砸了过来,骂道:“年纪轻轻不学好,就知为非作歹,混迹贼窝!”
沈放突遭无妄之灾,怕陆游年纪太大,闪了腰身,不敢躲闪,任拐杖砸在身上,却留神准备随时出手搀扶。
陆游见他不躲,反是担心欲上前搀扶,气倒是消了大半。林醒沐搀他走到中央,丁常任也是侧身相迎,虚扶一把,他身侧那花甲老者已让出座来,请陆游坐了。早有下人又搬来一张椅子,让那老者坐了。
陆游坐定,环视一周,见沈放仍远远站在一旁,脚下横着他的拐杖,瞪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