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微微一怔,却不想自己这个看似木讷的义兄竟是一猜就中,随即又是恍然,当年义兄也在里县,或许也听过沙鲁图的名字。心下也觉此番有些冲动,明日柴先生北归,自己何必急这半夜功夫,只是先前又怕明日众人都在,益发不好脱身。
萧平安看他神色,已知端地,也不劝他,催马与他并行,道:“我与你同去。”
沈放知劝他不回,心下也是感动,道:“好,咱们去看看,有机会便干,若是凶险,咱们便回来。”
萧平安点头道:“我也是此意。”沈放起身出门,他已经醒觉,半晌不见回来,心有猜疑,这才出门来追,也是怕沈放不顾一切,陷入万马军中。
一路向北,行到正午,就见一片荒野之上,赫然立起一座土丘,高约六七丈,方圆里半,极是醒目,正是金军所立京观。
沈放和萧平安两人按辔徐行,都是默然。这土丘之下,埋了万余宋军,周边黄土之上,还有倒伏的旗帜和残缺的兵器,鲜血渗入土地,留下大片的乌黑。
日暮时分,穿过一片树林,对面狂野之上,忽然多出无边无际的营房,一座座帐篷如同野地里冒出的巨大蘑菇,万余金军就驻扎在这里。
沈放早有计较,将马匹拴在林中,与萧平安两人藏在林中。果然没过多久,有一队巡视的斥候经过。两人悄没声息的出手,暗算了落在最后的两人,拖入林中,剥下衣服。待那队斥候惊觉,两人已躲入林中。
两人换了金兵装束,直奔大营而去。到了左近,也未敢直闯,寻了一高处探望。
《武经总要》说大军营盘:大约军不久驻,则为立枪、栊枪、车营、拒马之类;若兵久驻,则用柴营、掘壕、城营、木栅之类。沙鲁图看似不急着再动兵,所立乃是木棚营,四面伐木筑墙,高约丈余,左中右三处辕门,如同圈了一处城池。
围墙每隔百步便有一瞭望高台,围墙之前是一片空地,寸草不生,根本无处藏人。
营内帐篷密布,彼此间隔二十步,齐齐整整,罗列分明。《卫公兵法》中言:“务取营里宽广,不使街巷窄狭。”故而营中帐篷间距不能超过三十步,也不能少于十步。军中营帐,也分前军、中军、左右翼、辎重、人夫等等。主将中军大帐居中,前后左右各军依次按部就班,骑兵都在外侧,此外辎重、骡马圈、炊灶、便溺之所,也是各依其类,有条不紊。
营内不时可见巡视的士卒列队而过,三处辕门更是把守严密,无令箭者严禁出入。整座营盘,真如铁打一般,滴水不漏。
营盘扎的如何,历来是考教主将能力的重要一项。领军的将官是否算筹有序,知晓兵阵韬略,严明纪法,都可见一斑。李广便因行军轻率,扎营随便而时常被人诟病,讥其“非大将才”。
明代刘基作《兵法心要》言:凡置营,先计人数,列营几重,配地多少。随师众寡,一人一步。使队间容队,宁使剩队,不得少队。已往便定,不得移易。如一厢有剩,所剩之队友配守御,不使士卒烦扰。如久住暂时,各量其宜。
万人甚至数万人的临时居所,要做到疏密得当,各部组织有序,实非易事。单看营盘还有守卫的秩序,沙鲁图确是熟知韬略,出手不凡。
但如此一来,沈放和萧平安却是犯愁,先前想的太过简单,原以为一万多人聚在一起,换身衣服,神不知鬼不觉便混将进去,谁知眼下竟是连接近也难。
那营盘外栅栏高耸,沈放两人也寻不到太高的所在,营内只能看个大概,甚至连中军大帐也瞧不见。只见营中炊烟四起,正在准备晚饭。
正没个主意,却见长长一队辎重车辆正从远方坝上行来。
金军占了渡口,对岸船只正源源不断运粮草前来。队伍之中多半都是征发的民夫,有大军庇护,随行押解护卫的金兵也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