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山月浮屠(六)(2 / 3)

东厂观察笔记 她与灯 3131 字 2023-01-10

我来对付他,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杨婉摇了摇头,“就是赌而已,赌你心里那本《大明律》。”

一个女人,算到人心并不稀奇,难的是将制度和人心算到一起。

张洛如鹰隼盯食一般地看着杨婉,“《大明律》何曾准奴婢干政?杨婉,你是自寻死路。”

杨婉抬起头,“我明白,但我没有别的路。我不谋害任何无辜之人,我只为受冤之人伸冤,《大明律》的确不允许女人来做这件事,但我想问,如我不做,谁来做?”

她说着朝张洛走近两步,“桐嘉书院八十余人被你虐杀,张展春惨死,郑秉笔被杖毙,我姐姐被囚,哥哥差点死在寒江上,皇长子终日惶恐于承乾宫,既要尊君父,要明大政。我不说我作为一个女人应该怎么样,作为一个没有失去心智的人,我救不了他们,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张洛一把锢住杨婉的手腕,杨婉怀中的药瞬间摔散在地。“你这般狂妄,置我大明官政于何地!”

“那你做啊。”

杨婉目光一软,“张副使,你救救有冤之人……如你能救他们,我甘愿被处置,如你救不了他们,那就求你放过我。”

她说完,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腕从张洛的手中抽了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挽起袖子去地上的草药。草药太碎了,被张洛踩碾过,怎么捡都捡不完。她所幸跪伏下来,放下袖子去拢。

张洛低头看着杨婉的手。

杨婉在他眼中,一直很矛盾。

和所有诏狱的囚犯一样,囚服裹身后,杨婉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浑身发抖的女囚。如今跪在地上药材的模样,也是和其他的宫人一样的卑微无措。但不管她有多害怕,多恐惧,她仍然可以在言语上挟制住他,张洛甚至觉得,那不是言语上的挟制,是一种“气节”对另外一种气节的碾压。

至于他为什么会把“气节”这个词用在一个女人身上,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来人,帮她捡”

杨婉跪坐抬头,“我不需要男人的怜悯。”

“不要男人怜悯你靠什么活着。”

杨婉抿了抿唇,“靠我对你们的怜悯。”

张洛对捡药的校尉道:“把她拉起来。”

杨婉被锦衣卫架起身,在力士面前,她就像一丛绒绒的藤萝花,伶仃地挂在那儿,张洛抬起头手,然而手指还没触碰到她的下巴,却听她道:“我不喜欢被人这样触碰。”

张洛沉默了一阵,慢慢地垂下手。

校尉把捡好的草药呈给张洛,张洛接过,伸手递到杨婉眼前,杨婉戒备地看着他,却并没有接下。

张洛仰起下巴,低目看她道:“杨婉,我没有你想得那般无耻。父亲有负皇恩,理当判罪,清波馆一案我不会报复你,你不服礼法管束,插手朝廷官政的罪,我也暂且记下。”

他说着将手臂一抬,“药拿回去,你好自为之。”

金阳西垂,满地长影。

杨婉将药抱回怀里,半晌,才缓缓地把强顶在胸口的那一股气,哽了出来。

她拢紧衣衫,快步走到内东厂,邓瑛却并不在厂衙内,覃闻德告诉杨婉,明日常朝,陛下要临奉天门,司礼监今日按例要大议,都主参议去了。

大明自太(和谐)祖皇帝起,日朝通常都是不停歇的,即便恶劣天气,也很少免朝。只有遇到后妃、亲郡王薨逝,例行“辍朝仪”一日到三日不等。但到了贞宁帝这一朝,却逐渐懈怠起来。贞宁四年起,常朝基本上已经罢行,日常行政彻底交给了司礼监与内阁配合,只有遇到重大的朝政议题,贞宁帝才会登奉天门听政。

杨婉推算贞宁十四年的时间,最近的一场皇帝亲临的日常是正月十三,也就是明日。

贞宁帝王对国家财政的掌控是有执念的,年初通常大议财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