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方临也并无不耐,应和着。
两人说到当年蒲知府主办的辩论大会,方临将人骂晕;说到儿女后辈;说到大夏……
“我看这大夏有些怪,将来说不得要乱,不过我是看不到了。若真有那一天,方临你帮我照看洪文、洪儒一二。”刘掌柜说着,目光中露出些恳求之色。
“好。”方临认真颔首。
刘掌柜闻言,松了口气,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方临,我知道,你这人不轻答应人,一旦说了,就没有不做到的……刚才说那些,就为了……我知道我直接说,你多半也会答应,可……这人啊,临到老了,还有心思,还在算计……”
或是激动,或是愧疚,他说这话有些颠三倒四,喝了一碗酒,想要压下这种情绪,可因为喝得过急,咳嗽起来,方临给他拍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笑着眼角流出泪来:“方临啊,你说人一辈子为个什么?成婚生子,养儿育女,到老了,快死了还放不下,为他们盘算……对不住啦!”
“无妨,倒也是……人之常情。”
“是啊,是啊,人老了,会怕死,可人都有这一遭……我也想通了,不怕,那口子还在下面等着我呐!”
刘掌柜说着,又看向方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方临,我要走啦,你保重啊!”
方临没有回答,感受到了对方面对死亡的不舍、恐惧、豁达,矛盾却又统一。
……
片刻后,在后方哭声中,方临出门。
“老爷!”下人准备了轿子。
方临摆摆手,自己戴上兜帽,迈入风雪,途中路过轩墨斋,脚步停下。
他忽而想到:那年,刘掌柜坐在柜台前,眉飞色舞给他讲说瓮堂;那年小寒前后,刘掌柜给店中伙计赠送棉袄,也即他后来给方父的那件;刘掌柜提供笔墨纸砚给他抄书,投资于他;那日,他带着方传辉、方小小过来,刘掌柜看在他的面子上给二人赠送玉坠;刘掌柜做出当初看来的‘亏本买卖’,将铺子换作一成股例,将轩墨斋交给他,身形佝偻离开……
一幕幕回忆,定格在方才刘掌柜安详的面容。
“这人世间的生死悲欢,真是……让人滋味难言!”方临紧了紧系着的貂裘,回头最后看了轩墨斋,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雪如梨花,无边无沿,萧萧落下,将一串留下的脚印覆盖、掩埋,不留半点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