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青的筚篥声,在常乐坊庭前青石板上如清泉汩汩,自王麻奴脚边流过,又化成暴雨海啸,将王麻奴浑身上下浇得发疼发麻。沉重的低吼,清亮的高歌,卷起尉迟青半生的爱恨痴狂,朝王麻奴的心口撞去。
欲望疯癫心狠手辣,情深梦重惺惺相惜。王麻奴如置身于铜钟罩内,四面八方均是震耳欲聋的回响。他被密密麻麻的情绪乱箭穿心,首尾难顾。他站在原地一会儿慌张,一会儿心痛,一会儿喜,一会儿悲,一会儿愤懑,一会儿无措。曲子戛然而止,王麻奴却没能停下。他甚至沉吟一声,向前一步,这才回过神,看了看四周的乐师们。发觉自己失态了。
“如何,小兄弟,”尉迟青将筚篥自嘴边移开,笑盈盈地开口问。
“小子,失敬。”王麻奴低着头,脸色惨白。
尉迟青离开时,看了一眼文壅。她站在原地,身躯笔挺,目光并没有从王麻奴的身上移开。
直到尉迟青离开,围观的乐师也纷纷散开后,又过了很久,王麻奴也没有抬起头。
“你叫我去请老师来听曲。”清脆的声音自身前传来,“我把老师给叫来了。”
王麻奴抬眼,梨朔带着浅笑站在他面前。似乎没有听到他与尉迟青刚刚的较量。
王麻奴直起脖子,文壅肃立在他的面前。从她清瘦的面容中隐约能见到她年轻时的风采。
“这些天难为你这样辛苦的吹奏筚篥了。”文壅开口。
王麻奴并没听出任何讽刺的意味。
“你想要来常乐坊的吹奏部当乐师吗?”
王麻奴不语,半晌,跌坐在青石板铺就的地上。
文壅缓缓走了过去,也不顾身份,便在王麻奴身边坐了下来。
王麻奴吓了一跳,忙说:“老师,您这是……”
“无妨,”文壅笑了笑,“我与你说会儿话可好?”
梨朔瞧着有趣,赶忙过来,也坐在文壅身边。
“都已经是手下败将了,还有何脸面与老师说话。”王麻奴低头道。
“你为什么会将筚篥演奏也分为胜者和败者?”文壅平静地问。
“何事不都有胜负吗?老师能成为这常乐坊的首席歌伎,不也是胜过了无数歌伎之后才升任的吗?”
“若真按你所说,那我可真是胜之不武了。”
“老师谦虚了。”
不,不谦虚,都是真的。文壅想这样说,但她张了张嘴,又合上了。陈年旧事了。
他们三人并肩坐在青石板上,
一个手握筚篥的青年。
一个鬓边带花的中年女子。
一个担心其他两人会不会着凉的少女。
槐花坠满枝头。
“老师!”常乐坊门前有乐师招呼文壅,“晚间的排演要开始了!”
文壅倒有些不想起身了。
但她还是站起来,也不管身上的灰尘,转头看着王麻奴说道:“你若是想来常乐坊,就告诉我,或者告诉梨朔也可以。”
梨朔在一旁微笑。
王麻奴仍旧不语。
文壅向着常乐坊走去,每一步都踏得结实。
她好久都没听过尉迟青这样的筚篥声了。也好久没见过王麻奴这样的年轻乐师了。
那年严伯月死后,文壅担心明渊寻短见,在为严伯月料理后事时便一直陪在明渊身边。一日下午她实在是困倦疲惫的不行,稍微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明渊便不见了。什么都没余下。
她伤心消沉,她盼着年末大典快点过去,盼着她的文徐快些回来。
她盼到了。
文徐趴在她的怀中为严伯月哭泣时,她也掉了眼泪,更多的是心疼文徐。这个不谙世事的姑娘终于是成长了。
晚上,两人倒在一张榻上,沾满泪水的手牵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