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入海口的水比任何一天都要苦涩。孙惠惠放弃了逗留,选择回到那条低矮的巷子里去。
她是想去看看安目一在干什么的,是在丢花,还是在哭泣,或者又在做些孙惠惠从来不曾知晓的事情。
可是她没有那个机会了,因为走到半路,她发现那位买花的少女提着花篮正在等她。
用竹条编花篮是件不算容易也不算困难的活。不算困难是因为孙惠惠常用这双小手编各种东西。不算容易则是因为要尽量轻手轻脚,保护祖母珍贵的睡眠。所以孙惠惠这只花篮做的十分粗糙,如果没有白布遮盖,就能看到花篮边歪歪扭扭的弯折。而现在,孙惠惠就能看见她在拙劣的条件下造出的瑕疵。她停住脚步,并逐渐后退,和那位少女保持半条街的距离。
她好像在招手叫自己。不管了,孙惠惠只顾后退。她想进宁家的心越强烈,她距离宁家就越远。
身子后面传来的一阵剧痛让孙惠惠猛然醒悟。她回头望去,昨天在文昌江旁戏弄了她的小个子正不知所措地看着孙惠惠。他撞了她一下。
孙惠惠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打他,而是回头看那位挎篮子的少女。小个子是宁家人的想法才是戏弄她的主谋。
果然,那名少女皱起眉头了。孙惠惠不安地等待着责骂或是威吓,却等到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响。
“什么东西!毛毛躁躁的!”那少女训着小个子,“还当什么少爷,怪不得爹爹不喜欢你!”
哎?孙惠惠捕捉到了少女话里再明显不过的蹊跷。这么说,少女就是宁家的小姐,而小个子就是少爷宁袁。
哎呀,孙惠惠想起自己在文昌江边和小个子打闹,四条黝黑的胳膊扭在一起。她哆嗦了不止一下。
孙惠惠像搁浅的鱼一般苟延残喘。少女发现了,连忙迈着还没成形的小脚赶到她身边问是不是弟弟撞疼了她。
小个子宁袁不好意思地背好手斜着眼睛看孙惠惠,似乎在为昨天在文昌江边装模作样地杜撰身份感到抱歉。
宁袁怎么会有两条和自己一样黑的胳膊呢?孙惠惠思考。明明偶然撞见他在解手的那天,他还是位白净的少爷。
“来,这是你的花篮,还有卖花的钱。”少女将花篮塞到孙惠惠怀里。孙惠惠看见她的眼中像活泼的白鸥一般发亮,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轻而易举地拽入宁家的后门。
“不,不行,小姐”孙惠惠开始颤抖。与刚从文昌江中脱险上岸的宁袁一模一样。可怜的宁袁跟在姐姐和孙惠惠身后,不敢轻举妄动。
“就说是我邀请你来的,”少女自顾自地到处乱走,“你再早来几天就好了,早来几天,我生日宴——”
孙惠惠以为她要给自己介绍海参黄鱼和蛎黄羹,便做好了咽口水的准备,哪知她却只说了一句:“我生日宴,就可以用你带来的素馨花让他们算了我自己就可以做个绕髻妆戴上了。”
孙惠惠意外地看着少女。
宁家原来还有这样的人在。她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喜。桫椤树就在孙惠惠的眼前,余光看不齐全。孙惠惠打算逃跑时再仔细地看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问。
“孙惠惠。”
“惠惠!”少女亲热地喊。
孙惠惠用余光没有看到桫椤的树冠里是什么样子,却看见了宁袁缺了一颗牙的嘴里是什么样子。她的心情很低落。但真正的原因,想必还是那声和安目一类似的亲热称呼:“惠惠。”
孙惠惠只差没有直接捧着少女的脸问她,那天在高高的藏书楼上与安目一交换灯火的人是不是她。
“我是宁家的小姐,唯一的一个,”少女一笑,眼睛后边就拖出一条小尾巴,“我叫宁昉。”
孙惠惠没办法将她欢快的语句与祖母老成的“炫耀炫耀”联系在一起。她点点头,冲宁昉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