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堂从没有这样进过山。
这座位于梁堂生活的小城附近的高峰下,有长线似的低矮山脉相连。当年梁堂就是为了快点穿过还没被人踩实的山路下山,才会跌倒并伤了脚,也才有了后面与刘贺老伯相识的一系列事情。此后他又来过几次,都是行头准备齐全,将绑腿扎好后边才敢进山。而今天刚蒙蒙亮,梁堂除了多加一件衣服,多拿一副粉心外,再没有做任何的准备。踏在辨不清干湿的土地上,梁堂心里也有些慌。
可促使他继续前进的理由让慌张变得不再重要。他必须要快点找到存旭,不能用让那个傻姑娘受比这更多的委屈了。
午夜十分跟刘贺老伯的谈话让梁堂开悟了些。他回到家中,重新去找正在熟睡的吴哥询问:“看见霍青文时,他是什么装扮?”
“扎着绑腿,盘着辫子,似乎要赶路,”吴哥困得哈欠连天,“就跟两天前你出发时的装束类似。”
果然。
梁堂向吴哥诚心道过歉后,就急匆匆地想要出发。
想起刘贺嘱咐他的话,梁堂站在后门口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又回了一趟家。“你再在家里好好找找,那丫头爱躲着,说不定藏在哪了呢,”刘贺仍旧不相信吴哥口中的霍青文将存旭带走了的故事,梁堂理解老伯在女儿失踪的关头所怀有的侥幸感。他自己何尝不想一打开柜子就能发现正在熟睡的存旭躲在里面呢?可是当他摸黑进家点灯翻找时,还是连存旭的影子都没有找到。在立柜里他发现了自己送给存旭的粉心。那丫头也是,有什么好东西都爱往柜子里藏。
梁堂一阵眩晕。心里的伤痛让他的意识也有点迷糊。他顶着这样一颗昏沉的脑袋,用最快的速度绑腿加衣服。随后揣着粉心上路了。
梁堂是从不会祈祷的人。他也自认为没有什么祈祷的对象值得自己去又叩又拜。可是从城中赶到山里的这一路上,梁堂将他目光所及的所有东西都求告了一遍:白日里商贩还没有来得及撤掉的摊子,上门闩时被人泼出来的一地水,从二层小阁上垂下来的花锦旗,以及他常去逛的花市外围的兰花苗子台。存旭的安全与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并不存在任何关系,可梁堂就是想求。他近乎发泄地捕捉能够为自己昭示好运的物与事,甚至把被自己吓跑的一条狗当作是一路顺风的标志。
慢点走,梁堂默念。
带着一个姑娘进山是走不远的,更别说带着一个缺了心智的姑娘。梁堂拨开在两日前也曾碍着自己事的枝叶,踏稳湿软的泥土一步一步向山中赶去。
两日前,有进山挖兰的兄弟出来,告诉梁堂在连绵山脉环绕的高峰山麓处,曾看见过山林孕育出的球花石斛。但由于去者无法确定,也不敢轻易把长在树干上的兰草挖出来,怕毁了好东西。梁堂听得心痒痒,回来和存旭交待了一下就整装出发了。
他从更年轻时,就为了寻找树兰和石斛耗尽心神,又是伤了腿又是擦了胳膊。苦受了个遍,回报却没有落着多少。听得发现了球花石斛的消息,叫梁堂怎么能够平静呢?
路过街口的刘贺老伯家时,他还请梁堂喝了口水,顺便问明了他的去意。梁堂爽快地和老丈人畅谈一阵就出发了。那时他连拨开碍事的枝杈时,手都是充满了力气的。不像现在。
梁堂揣着粉心,被山中所生的金钱松绊得跌跌撞撞,又被穗花杉横生的枝条戳了脑袋。他心里烦躁,路也走不利索。眼前的树木迎宾似的在他面前散开,或是突然捣乱地插到他的前路中去。梁堂再也无心去寻找树皮上有没有什么球花石斛,他一脚踩进泥里,被树叶埋得深深的,怎么也拔不出来。
梁堂一捂脑袋,痛苦地小声呻吟起来。借着腿陷进泥中,他终于可以发泄一下自己的伤心了。
他为寻球花石斛在山中走了两日,既去过了兄弟们所说的高峰山麓,也转遍了他的腿脚所能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