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状让黄子珮瞠目结舌,村子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糟糕得多。
郑冰已经倒在村口哭开了,他和郑郄曾经藏身的小丘如今覆盖着积雪,已然成了郑冰的依靠。只是那雪不像在丰宁县看到的那样坚硬难以清理,而是软绵绵的,一下就把郑冰正哭泣的脸包了进去。黄子珮站在旁边劝了很久,郑冰只是呜咽。他救人心切,便嘱咐了郑冰几句,自己先背了包袱进村了。
从在村外时黄子珮就注意到,村门口的牌坊已经被雪压塌,碎在地上。四周的树木,即便是最结实的松木也难逃劫难。雪地上的鸟折了翅膀,关在厩栏里的骡马已经不知去向。村庄低矮的房屋像是被什么狂风卷过一般全部向一头倾斜。白雪中掺杂着不知那户人家的锄耒,哪户人家的房梁。看起来一点也不美。触目惊心的景象让黄子珮不知想些什么才好。他越过坑洼的雪地,凭借不清晰的记忆寻找当时自己走过的路。他想要快些找到郑氏兄弟的家,然后替那个村口还在嚎哭的小子确认一下他的家人还安好否。
但黄子珮自己的状况也不容乐观。他再怎么康复得好,身体毕竟还是生了大病的。这样折腾下去,黄子珮觉得自己也要倒在地上长眠不醒了。他不得已找了处类似断墙的地方休息,手往背后一撑,就碰到了另一只比他的手还要冰冷的手。
“啊!”黄子珮哀嚎了一声,向后退去。他的惊呼在几乎被夷平的村庄里延宕开来。
黄子珮以为自己摸到了尸体的手,却不想这“尸体”竟然还自己动了起来。一个面如死灰的人从断墙后爬了出来,他的辫子已经变成细细的一绺,搭在他瘦骨嶙峋的肩膀上。仔细看看,他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
黄子珮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上去听听,又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唬得黄子珮不知向哪边躲闪才好。
不过搭上他肩膀的是一个脸色还算健康的矮个子。黄子珮定神后,他才开口询问“阁下是外地来的?”
黄子珮点了点头。
“这个大雪天,连官府的救护都避着这里,阁下来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找人,”黄子珮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为了来这里看看,转而又指着身后被自己认成尸体的人问道,“我还以为这村中没有没事,不过为什么不帮帮这位呢?”
“帮不了啊阁下,”那矮个汉子带着黄子珮来到矮墙之后,黄子珮惊讶地发现这人的半截身子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压进了雪里。
“这”
“村子里倒是有活下来的人,但是他们都已经被派到各户村老那边帮忙去了,我家的酒馆倒了,还剩下我和几个伙计,”黄子珮明白过来,这人便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个小酒馆的掌柜,“但这两日我们也得去几户村老家救助。唉,实在是对不住这人,便给他喂点水喝,阁下知道吗,村人们都想帮助他,但村人们各个都有比他更着急一些的事情”
黄子珮听了一会儿,又望望那个可怜的噎着一口气的人,便和这名矮个子问好了路,转身离开了。比起救这个人,他也有更急的事情。黄子珮发现自己似乎比原来狠心了些。
矮个男子为黄子珮指的是另一条路,与黄子珮第一次来村子里走的那条不尽相同。这是黄子珮到达毋婆婆家门口才发现的。在之前的那条路上,黄子珮只能看见毋婆婆家的房顶,而在这条路上,他一直来到了毋婆婆凋敝的半扇门前。
在快到毋婆婆家门口时,黄子珮曾经撞上一小队村人。他本想上去问路,可村人们却像见着鬼一样避开了他。黄子珮初时不解,后来想起那酒馆掌柜的话,说幸存的村人多去各户村老家帮忙,也就想通了一些。想必这毋婆婆德高望重,又是村中最富有的人家,村人们来帮帮忙,也是应该的,自己冲上前去,应是被当成了传话帮忙的家丁。那些人忙了那么久,应该是不想再跑下一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