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音正在吃鸡腿,听得这话把骨头往桌底一扔,那狮子狗挣扎着从冯氏手底站起,叼起鸡骨头一溜烟跑了。
桂音轻笑,“狗就是狗,给个骨头就忘了主子,可不好与人相提并论。”
冯氏也笑起来,“二姨奶奶发现没有,我说什么你总要怼一番,也就我肚量大,若是三奶奶她们,怕是早就恼得不行。”
桂音接过赵妈手里的鸡汤,抿了一口才道“大奶奶多心了,不过是话赶话正好说到此处,更况大奶奶书香门第出身,论起理儿我哪里比得过。”
“书香门第。”冯氏嗤笑一声,拿梳子从额头仔细梳到尾,总有几根断发缠在梳齿间。
她边拔边道“最近头发掉得厉害,以前嫌太多,绑根辫子有碗口粗,拖在背后扯着头往后仰,累得慌,那会儿二爷总笑话我,从远看肩膀上像爬着一条大蛇,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我就生气,隔天从当中分了,扎两根辫子,他就说爬着两条大蛇。”
“你说他坏不坏,尽欺负我,幸得大爷性子好,帮我训斥他。消停不久,他又故态重萌,后来有京城的女学生回来,时兴散了辫子卷起梢尾披着,我一气就绞了发,看着镜子又后悔,哭了好几日。”
桂音听许廷彦提过,冯氏的父亲曾是个举人,他和大哥在其办的私塾读过几年书。她笑而不言,像在听说书一样。
谢芳端着一盏茶进来,走到冯氏面前递上。
“正说得口渴。”冯氏接过茶吃,苦得微蹙起两撇眉。
桂音招呼谢芳身边坐下,挪给她一碗鸡汤,“多吃点补身子。”
冯氏插话进来“谢芳你若吃了鸡汤,那药汤算是白喝了。”
这话对谢芳来说莫过又是一记重捶,想起自己对她言听计从的过往,脸颊忽而红通通的,似凭空给人狠狠打了两巴掌,一颗心如被一盆沸水浇淋过般的痛苦。
她很快吃下一碗,又用勺子舀了一碗,朝桂音勉力地笑,“这鸡汤味儿真鲜。”
桂音鼻子莫名有些发酸,“炖了一砂锅呢,有的是你吃。”
冯氏搭下脸来,讪讪起身要走,到门边又回首,“谢芳你吃完快些回房,大爷需你伺候呢。”
谢芳摇头回话“我才来癸水,伺候大爷不便,还是麻烦大奶奶了。”
桂音接着话说“二老爷没回来,我晚间睡不着觉,这几日就让谢芳陪我吧。”
谢芳颌首答应下来,冯氏的视线扫过她俩,冷冷笑着甩帘离去。
谢芳待冯氏没了影子,压低嗓音问“那药渣子该如何取,方出去我问过小蝉,每趟大奶奶煎好药后,药渣子都亲自埋进园子土里。”她不由抽泣着哭起来,“我真恨死了她!”
桂音用帕子替她擦去眼泪,“不急,二老爷这几日就回转了,他有的是办法,总会水落石出的。”
桂音坐在轿里等待,轿子停在许宅大门对面的树荫底,大片的栀子花肥白味浓,她就浸在这香味里,掀起半帘远远望着。
看门的两人坐在大板凳上聊闲,太阳一节节逼退屋檐暗影,一个卖百样瓜子的小贩挎着篮路过,嘴里叫卖“好嗑的瓜子喛!”
他俩把小贩叫到身前,也不知说了什么,没掏银钱买,倒哄得各送了一把,抓在手里边吃边吐瓜子皮,其中有个举起芭蕉扇拍飞在额上的苍蝇。
此时角门打开,出来个货郎,高大壮实,步伐矫健,挑着担子,担两头筐子里所剩无几,空荡荡随步履快慢而前后摇晃。
他沿街行走,两边皆是店铺,人烟阜盛,来往间,时不时与筐子擦碰,白眼嫌语总有,索性走进条巷子,是条烟花巷,很清静,两边灰粉斑驳的青墙,嵌着一框一框黑洞洞的四方门,白日不到经营时辰,灯笼熄了,褪色的水红像极人老珠黄,哪有夜晚透亮的那抹橘鲜。
一个女孩从门洞里走出,辫子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