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以后,老马躺在摇椅上思忖怎么整治这个小兔崽子,又想着等她爸妈回来一块商议,奈何等得煎熬。
晚上九点半,昏暗的车库里,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大妈正在她的黑色小轿车里抽烟。走近了偷瞟一眼,油乎乎的脸像一面反光镜一般,瞅着有些吓人。那女人露在车窗外的雪白膀子比戴金链子的社会大哥还粗壮,微卷的短发哪里盖得住那张如平底锅、如新疆馕饼的大脸。低矮的鼻子、肥厚的嘴唇、又大又圆的眼睛……那脸上除了褶子肉没其它可见的东西了。
压得驾驶座迅速老化的全是肉——肥肥的、沉沉的一堆肉,腹部的曲线远远高出了胸部,尽管胸部因为肥胖有种异域丰满。臀部和大腿更不用看了,几乎没有合适的裤子能裹得住那滚滚的白肉。鞋子更委屈了,不管什么大牌的鞋,均盛不住如山一般的重力和宽大稳健的脚面。
车窗外露出来浮肿的左手上,夹着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这位大妈每抽一口便在车外抖一抖烟灰、吐一口烟气。从旁经过的人倘不注意,紧从胳膊判断还当车里坐着的是李逵那般的北方汉子呢!叹息中烟气一吐而尽,忽然间,大妈用自己的左手大拇指拄着自己的印堂穴,半晌鼻息里出来一声带着水声的叹息,继而两滴泪攒在眼窝里。
她没有擦去,继续抽烟。
车库里时有人声喧闹嬉笑,她一人蜷在车里,头疼得要命,不知如何缓解,抽完一根烟,又掏出来一根。熟悉的烟味儿、带着童年美好回忆的烟味儿、在艰难时供她喘息的烟味儿……
沉重,往往是因为没有其他路可走。眼下的路泥泞不堪,想休息休息又恐一转眼身子沉于泥潭不见。
生活没有节奏,一团混乱聒噪,这位大妈想在混乱中梳理出节奏来——激情昂扬的节奏,奈何始终没有成功。于是,她成了一只背负重壳的乌龟,在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缓慢地行走,没有目的地行走。
不要嘲笑车里的大妈,因为每个女人终将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子的大妈。
具体从哪一天开始的呢?应该从一肚子的肥肉开始的吧。这身肉,起于生育,发于劳作。大妈在认真思索究竟何时自己变成了如今这副肥硕油腻的大妈样儿?
刚来深圳时,每个月发了工资,她总想着给自己买些纯色的及脚长裙,添些宝蓝色或豆沙绿的泡泡袖上衣,买些眉粉、唇膏或散粉在脸蛋上涂一涂……那时候她也讲究发型,喜欢直顺的长发,还做过两次一尺长的泡面头。二十多年前,她曾花过五百元给自己买过一条出名品牌的黑白条纹长裙。
那条裙子至今还珍藏在衣柜里,只是她再也配不上它了。
当然,她亦有过那样秀美的年岁。那年岁里,她一见男孩子羞得满脸通红,跟任何一个男孩子不能超过一米的身体距离,一旦超过她瞬间羞红了脸、全身僵硬甚至发抖,哪怕她不喜欢那男孩子,哪怕对方是个奇丑巨丑的男孩儿。
叹。
那个何致远曾热烈追求过的羞涩女孩现在去了哪里啊?
认识致远的时候,她一米六八的身高一百零八的体重,微微胖、满面白、浓黑长发、白皙长腿。婆婆第一次见她直夸她是有福气的人,致远被她的直爽、羞涩、胆大和能干所迷倒。那时候她以为自己配不上何致远,甚至现在也常常这么想。
一年一年过去了,是什么让她变得面目全非?
生仔仔以后,她还经常穿那种摇摆的飘逸长裙。那时候她并不太胖,一百二十斤左右,还能穿得上她喜欢的衣服。这三四年的功夫,她喝的酒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她笨拙地以为多吃饭菜对身体造成的损伤总比纯喝猛灌各色劣质酒要小,所以她每每喝酒之前总是先将自己塞饱。
记得生了老二以后,她几乎不照镜子了,也讨厌家里有大镜子,她害怕看见自己,她不愿意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真实的神